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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只要他「做錯」事了,喻見生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他,比如總是對他做出承諾又食言,比如知道他跟一個男人結婚後的第一句話是「我怎麼生出你這麼一個變態」。
但喻晗也是愛喻見生的。
人的愛恨本就不衝突,也很難說清。
就像喻見生雖然有上面的種種不好,但是在要說喻見生不愛他嗎?那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小時候在鄉下發燒糊塗了,他爸會在夜晚抱著他走雨後的泥濘小路走七八公里去城裡求醫,會在他攀爬摩托摔倒時毫不猶豫地把他護在身下,自己腰被摩托砸得落下老毛病,也會在長大後跟他說如果生病了一定要告訴家裡,就算傾家蕩產負債纍纍也會救他,再多的錢跟他的命比都不算什麼。
但喻見生的愛,也會在瞬間被「兒子是個同性戀」顛覆。
人之間的愛恨真的太複雜,三言兩語難說清。
像他爸。
像賀平秋。
河兩岸的硝煙味太重了,不過煙花確實很漂亮,一些有錢人還會花錢買幾千幾萬的煙花,專門拿到這邊放,從傍晚開始天空就沒暗過。
喻晗如今也算個有錢人,托賀平秋的福。
他錄了個視頻,發給「每天都想打一頓」:好看。
然後收起手機,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紅包來:「除夕快樂。」
譚芬哎呦一聲:「給我什麼紅包?」
「藏好啊,沒給爸準備。」喻晗玩笑道,「你們現在年紀大了,別總想著省錢,該吃吃該花花,每年都要體檢,身體最重要,日子怎麼快活怎麼來,別委屈自己。」
紅包里其實沒現金,只有一張卡,喻晗在裡面放了十萬塊錢,多了他爸媽肯定想方設法地還回來,也不會花。
「那確實得藏好。」譚芬聲音也跟著小了,眼眶有點紅。
喻晗不想煽情,他玩笑道:「您現在要是想跟爸離婚,我也支持。」
「這話給你爸聽到又得揍你。」譚芬眼淚頓時憋回去了,笑罵道,「不過他怕是打不過你嘍。」
笑著笑著笑意就淡了,她從兜里掏出了兩個紅包,拍拍喻晗挽著自己胳膊的手。
「我都三十多了……」
「三十多也還是我孩。」
喻晗笑笑:「另一個是爸的啊?怎麼不自己給我——」
「不是。」譚芬說,「本來按照禮節,第一次見面應該要給見面禮的,但你們都結婚了,我和你爸就想著跳過這環節吧,直接給改口費。」
喻晗繼續維持著笑意。
「結果就你回來了……這改口費也沒人可給了。」譚芬跳過這句,「但我今天一想,人都已經走了,如果還得不到父母的理解,得多難受啊?」
「所以你替小賀收著吧。」
「我和你爸就當多了個早逝的兒子。」譚芬抓握著喻晗的手,向前走,「你哪天要是空了呢,也可以帶我們去看看他。」
「好。」喻晗收下,聲音有些啞。
「能不能和媽說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喻晗一時沒出聲,周圍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熱熱鬧鬧的,有父母和孩子,有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侶,有結伴而行的朋友兄弟姐妹,有新婚的小夫妻。
平日裡大家都是獨立的個體,但在節日時都冠予了其它身份——
是另一個人的父母、另一個人的孩子、另一個人的愛人。
喻晗脫離了孩子的身份,做了七年賀平秋的愛人。
在這個新年,他的身份又倒置回了七年前。
一簇煙花炸在半空,夜晚都變得絢爛了。
「他不喝酒,因為結婚戒了煙……後面只偶爾抽兩根。」
「也很有才華,工作認真,不貪財,不勢利,不跟垃圾堆同流合污——」
喻晗頓了頓,委婉道:「還很顧家,會主動遠離外面的花花草草,工作之外就是家庭,做的飯很好吃,信守承諾,會把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放在心上……」
包括氣話。
「這麼好啊。」
好嗎?
挺差勁的。
一個精神不穩定、占有欲強到病態就能擊敗上面的所有優點。
「還有……他的世界只有我。」
喻晗知道譚芬不能理解這句話的份量。
賀平秋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他全部的愛恨全部的喜怒都傾注在了喻晗身上,所以才會痛苦會偏執到瘋狂。
而在這個即將來到的新年裡,賀平秋將喻晗的愛人位置空置了出來,還予喻晗自由。
譚芬覺得不好:「那他要吃虧的呀,萬一哪天你對不起他了,這孩子要受不了的。」
喻晗垂眸,嗯啊了聲。
譚芬又說:「好像很多人不喜歡小賀啊。」
喻晗立刻反應過來,無奈道:「媽,你上網查了?」
「不是不是。」譚芬解釋說,「上午做血透的時候念叨了下小賀的名字,被護士小姑娘聽到了,我經常跟她嘮嗑,她就問我是不是也喜歡這個導演。」
譚芬一開始以為是重名,可聽護士一說這導演三個月前去世了,她心裡就咯噔一聲——對上了不是。
她讓護士幫忙在手機上搜這個導演的信息,卻看到很多不好的言論。
喻晗不跟父母說賀平秋的身份就是怕這個,說難聽些,有時候的網際網路就是個巨大的糞坑,好的壞的都能往裡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