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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芬一周要做三次血透,一個月就至少十二次,一年就144次打底,七年……

  最難過的七年他沒能盡孝,也沒能做好丈夫的角色,到頭來兩方都沒能成全。

  喻晗看著前方的紅燈,說:「他沒父母。」

  譚芬有些意外。

  「他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棄養了,又被嗜酒如命的養父收留,動輒打罵,過得很苦。」

  「……也是可憐。」

  好不容易長大,遇到喜歡的人,自然不願輕易放手,用盡一切辦法抓在手心,可心裡的不配得感卻總是拉扯著理智,告訴自己一切都是你強求來的,他不愛你。

  抓得越緊,失去得越多。

  可偏偏又不敢放手,怕一鬆手人就徹底不見了。

  「他養父已經去世了,親生父母最近幾年也相繼離世。」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賀平秋沒什麼反應,接到那邊的電話也只是說了句與我無關。

  他就像一艘在深海里飄蕩的小舟,喻晗是他唯一能停靠的島。

  「不養就別生啊,再窮也不能扔小孩……」

  喻晗不置可否。

  「不過以前扔的一般都是小女孩……他是不是有什麼缺陷?」

  「沒有。」喻晗道,「四肢健全,長相正常。」

  賀平秋唯一的缺陷是遇到喻晗後才有的。

  「造孽啊……」譚芬嘆了口氣,「你是不知道我們那個死了多少女娃……」

  「你還沒生下來的時候我就跟你爸說,不管你是男孩女孩我都得要,爺奶要是敢做什麼,我就拿著菜刀去跟他們拼命。」

  「怎麼聽著還有些遺憾?」

  也許是兒子的態度太尋常,好像並沒有因為枕邊人的死亡過於悲傷,譚芬也輕鬆了少許,順著這個話題聊了下去。

  「你不知道我懷上你的時候每天都想著打打殺殺,拿菜刀去拼命的法子都在腦子裡演練好多遍了,就怕你爺奶背著我扔我娃。」

  「那時候苦啊,哪裡能跟現在比。」譚芬長吐口氣,「早些年你剛畢業的時候,我就跟你爸想著籌錢給你在市里買套房子,萬一你哪天帶女朋友回家了,也好有個準備。」

  「我那時候以為自己夠開明的,還在想你們小兩口結婚了要是不想要娃都行,我肯定不催生。」

  「但沒想到我直接找個男的結婚了。」喻晗也笑,「開明沒開到點子上。」

  「可不是。」譚芬說,「你們領證領得太突然了,我和你爸都沒想到你竟然敢偷戶口本。」

  從前一直開朗懂事、找不到瑕疵的孩子一鬧事就鬧了個大的,老兩口好兩年沒緩過來。

  「媽。」喻晗突然叫了聲,「對不起。」

  「也沒什麼對不起的。」譚芬現在想開了很多,「你那時候肯定也是覺得我們不會同意。」

  事實也是如此,如果老老實實出櫃,喻見生估計會直接把戶口本藏起來。

  譚芬倒是沒生氣多久,她不怪喻晗,只是現在常常想,能讓喻晗這麼一個孝順懂事的孩子急到去偷戶口本結婚,該是有多喜歡。

  現在人死了,她的晗晗又該有多難過。

  「那孩子叫什麼名字?」

  「賀平秋。」喻晗說,「祝賀的賀,平安的平,秋天的秋。」

  譚芬在手心比劃著名這個名字,記住了。

  -

  喻晗不喜歡醫院。

  他打小身體就好,很少進醫院。

  成年後再跟醫院交道,不是與母親有關就是和賀平秋有關,都不是什麼能輕鬆帶過的回憶。

  見母親掏出小包,喻晗才知道每次過來還要準備不少東西,除了必需的病歷卡,還要帶水杯、紙巾,小枕頭,壓脈帶,防止低血糖的巧克力……

  好在喻平生提前就放在了袋子裡,喻晗對一切流程都很生疏,連血透室的門在哪都不知道,但譚芬早已輕車熟路。

  他坐在外面的家屬等候區,看著血透室的門,恍惚感覺前方亮起了冰冷的紅燈,好像又回到了當年。

  他在手術室門口等過兩次。

  第一次是母親的腎移植手術,第二次是出車禍命在旦夕的賀平秋。

  同一場車禍出來,喻晗奇蹟般沒出大事,他大腦一片空白地等在手術室門口,醫生下達了一次次的病危通知書,追問親屬什麼時候到,需要儘快做是否截肢的決定,否則命都可能丟掉。

  喻晗當時撒了個謊,他說:「我是他愛人。」

  醫生問他:「你能決定嗎?」

  他回答:「我能。我們已經結婚了,我有這個權利。」

  那時喻晗還不知道賀平秋真的喜歡自己。

  他簽完字後還苦中作樂地想,要是換個沒良心的人就一直拖著不管,賀平秋一死,母親幾十萬的治療費也就不用還了。

  但也只是想想,他又祈禱希望賀平秋醒來不要怪他,丟掉一條腿總比丟命好。

  只要賀平秋活著,他下半輩子做牛做馬報答都行。

  但他沒想到賀平秋不要他的做牛做馬,他要他的身體,還想要他的心。

  譚芬走出血透室的時候,喻晗都沒反應過來。

  時間真快啊,幾個小時唰得一下就過去了,他都不記得自己坐在這裡都想了些什麼。

  譚芬穿得多,上車的動作稍顯笨拙:「剛開始做透析的時候最難熬,在裡面一躺幾個小時,簡直要命喲!現在倒是習慣了,看看小說,和病友護士聊聊天,好像也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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