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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絮凜了目, 他摩挲著手中的刀,刀身上面泛著的光讓裴富貴眼暈:
「那你這一車糧秣是否是從縣丞那裡買來的, 這件事你是不是已經告知昭陽將軍了, 你若是騙我一句話,仔細著你的命。」
誰都知道趙絮其人殺伐果斷, 若是對方有一句話令他不快,那必定會立即動了刀子, 不留對方解釋的餘地。
裴富貴當然是貪生怕死的人,三天兩頭都有人逼問那剩下九車糧秣的下落, 他左瞞右瞞, 必然是受不住。但是由於天色不早, 裴富貴準備說出那一車糧秣的來歷, 趙絮保存了口供,準備明日再來詢問。
就在趙絮和顏如玉第二日來到鮫珠樓、準備繼續威逼利誘的詢問裴富貴的時候, 裴富貴橫死在鮫珠樓的門口,雙目猙獰地盯著房梁, 身上也沒有任何刀痕或者其他創口,趙絮發現他的手中還握著一瓶敞開瓶口的鶴頂紅。
顏如玉托著下頜,看著軟塌塌的屍體,分析道:「或許是線人害怕裴富貴會說出真相,還沒等你探查明了此事,便偽造成裴富貴自戕的假象來殺人滅口。」
趙絮讚許地點點頭:「所言不差,應該是如此了。」
線索就這麼斷了,眼下關於縣丞偷十車糧秣的證據還不算確鑿,貿然去問縣丞也必定拒之門外,而且這件事還不能不了了之。若是稍有不慎,也許還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半夜三更,趙絮點燭,獨自伏案嘆息,覺得事情再次變得棘手起來。
燭火映著趙絮的臉龐,他沒有發覺的是,一個人其實早就悄然來到他的後方,皺緊眉頭看著桌案之上的種種分析決策。
可是趙絮似乎已經忘記了,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他擅作主張接手此事,並沒有告知明月樓樓主明光。明月樓畢竟附屬於皇帝陛下,但是他做此事卻是曲有意所託,本就為情理所不容。
半晌,站在趙絮身後的明光悠悠地說:「依我之見,裴富貴也只是縣丞的替死羊罷了。」
趙絮萬萬沒有想到明光竟然站在自己身後,他倉皇收起面前的各種收集到的證據,但是還是免不了明光知曉的結局。
「孺子不可教也。莫非連你也覺得想要和昭陽將軍一起推翻嵐太后掌權的局面麼?告訴我是不是。」
在撫寧將軍與葉小娘子逝世之後,眼下漠北、南蠻、直沽經常受其他勢力攻打、天垓鎮一直鬧著眼中的饑荒,一向只知貪圖享樂、金迷紙醉的陛下彰政卻是對待此事置之不理,公文都已經堆積成灰,實在不批閱不行的時候,才會撐著睡意的眼皮在上面寫上一個大大的紅色的「已閱」字,最後的消息也只能是石沉大海。
多麼諷刺,多少人的心血都被這位皇帝親手毀掉。
最近三個月,嵐太后惶恐會有人會伺機謀權篡位,整日輾轉反側不得眠,便誘|惑陛下擬定聖旨先後取消了武類殿試,全部改為嫡子繼承制,把科考里可能所涉及關於諸如諷諫、某朝皇帝揭竿起義掀翻當時皇權之類的,可能威脅皇權的書本通通設定為禁書。
凡是有人售賣此種書籍,全都以謀亂之罪設以斬首之行。
就是種種看似荒唐的決策,讓大雁城的百姓苦不堪言,許多人都憤憤不平,前仆後繼的指責皇帝所為,揭露皇族的醜惡面目,卻都無一例外的被處死。許多商賈居然還在剝削民眾僅剩的膏脂,致使百姓流離失所,冬月經常餓死街頭。
烽火連三月,身處此間的趙絮必然也憤懣不堪。
「你是認為你是救世主不成?」站在陰翳中的明光長長地嘆了口氣。
明光搖搖頭,他非但沒有責罰,反而眯起眼睛像是慈父看向趙絮:「明月樓的人,難道還要為天冥辦事不成?」
趙絮不置可否。
明光低垂著眉睫,面頰上的細紋已經窺見他的蒼老:「我當年見你無父無母、寄人籬下,我憐你可憐,又看你具有方才納你進明月樓,明月樓不像千人斬和天冥,但其條件十分苛刻,其中一條也是必須聽從陛下所有安排。無論陛下做出的決策有多麼荒謬。」
「所以朝廷中全都是留著只會進讒言的人,就像是為了一塊吃食就放賊入室,遇事只會搖尾乞憐的看門犬,所有真正的忠臣全都施以杖斃!所以明月樓的人也要成為那種白眼狼嗎?」趙絮悻悻然。
趙絮又補充道:「以前皇帝都是賢良之帝,而現在坐在皇位上面的不是,人都活過一世,為何總是籠罩在他人非正常的掌控之下?既然都知道自己是奉承阿諛,那就是違心之道,明月樓的規則中以身證道便是不符。」
如果都成為了那種人,那麼世界上的臣民都成了爾虞我詐、奉承阿諛的人,讓忠貞之士慘死,那自己老年難道不會心中有悔?
明光看著滿腔怒火的趙絮,一時間陷入沉默。
會,當然會心中有愧。
趙絮所言不差。
可是耐不住明月樓的規矩中,一旦違背明月樓規則,便會被樓主刺殺的命運。如果這一點明光對趙絮都縱容的話,那麼其他人就會刺殺樓主證道,繼而再成為明月樓的新任樓主。
畢竟明月樓本身就是弱肉強食的團體,樓主必須是最厲害的人物,直到親手被新任樓主殺死,新任樓主才能繼任。明光便是如此得到的樓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