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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次去灼緣觀,聽電視台的編導說,灼緣觀在曲州當地很有盛名,好像十幾年前有個很有名的道長。」
莊在說:「以前曲州本地人大概都知道吧,現在沒什麼人提了。」
「聽說他會相面,周邊很多人家生了小孩都會抱去給這個道長取名字,真的嗎?」雲嘉停了一下,眼裡有點好奇,「你也是嗎?」
「你說我的名字嗎?」
「嗯。」
「不是。」
如果是其他人的提問,這個問題到此就有問有答地結束了,因對面是雲嘉,他既擔心自己講話很無聊,又會下意識多說一些。
好像以量取勝,就不那麼無聊了。
「不是每個小孩都會抱去給道長取名。」
雲嘉沒宗教信仰,又在國外待了很多年,對國內的佛和道都不太清楚:「這個是有什麼講究嗎?」
「沒什麼講究。」莊在想了想說,「大概需要一些錢和很多愛吧,只有那種把孩子看得非常重要的家庭,才會那樣做。」
好似這世上人力錢財能爭取來的順遂坦途都要盡數求來,盼著孩子富貴無難。
而他的名字並不是。
「我的名字是我媽起的。沒有什麼特別寓意,小學寫過兩次那種介紹自己名字由來的題目,我都空著。」
雲嘉咬住唇,連忙找補說:「嗯……很好啊,我覺得你的名字很好,那個道長聽說後來犯法坐牢,他起的名字,沒準兒容易不吉利。」
莊在不由一笑。
她還是跟十幾歲一樣,很會安慰人,非常擅長帶給別人愉悅。
「真的,我沒開玩笑。」雲嘉怕他不信,晃晃酒杯說。
莊在應和點頭,說「嗯」。
雲嘉身體前傾,放下杯子,用手指沾一點淨手的水,在石桌空處寫了一個字——迦。
「我本來要叫這個『迦』的,是我爸爸起的,他這個人——怎麼說呢,除了在個人感情里,都極度追求折中,寓意太好容易滿招損,他覺得女孩子起名要中性,也鼓勵女孩子有點男孩子氣,但我現在這個『嘉』是我爺爺起的,我爺爺非常獨斷,那時候難得我爺爺願意為我操心起名字,我媽媽覺得這是我爺爺的示好,感恩戴德,就用了現在這個名字,但是我爸爸不喜歡。」
莊在看著石桌上漸漸淡去的水跡,那個字,因為跟雲嘉有了牽連,好似忽然就有些不一樣的感覺,他說:「你現在這個名字也很好。」
「我挺喜歡的,但是我爸爸有點迷信,覺得上下結構或者左右結構的字,不穩定,容易在親緣上有分離劫。」
「不會的。」莊在說。
雲嘉一愣,轉瞬便想到他的名字,兩個字都不是上下結構或者左右結構,筆畫簡單,字型穩定,但在親緣上,與父與母,卻都沒有好結果。
手肘搭在桌邊,雲嘉挽了挽頭髮,再次感覺自己把話聊進了死胡同。
好半天說不出話,她的視線已經在一旁的花花草草上遊蕩一圈,收回來,目光一抬。
對面的莊在淡淡看著她。
這人大概真的生了一雙好眼睛,明明寡言少語,脾性枯燥,好像除了醉心工作也沒有別的什麼愛好,用白紙來形容不恰當,大概是一整頁密密麻麻的專業文字,也不為了美觀排版,充實而單調。
但他看人的眼睛很溫和,倦意淡淡,仍有包容的光。
讓雲嘉想起曾經在旱季的非洲看到的離群的草原動物,從寸草不生之地,風塵僕僕,形單影隻而來,會很想知道它到達這裡之前,漫長的遷徙故事。
她提起嘴角,沖他露了一個笑。
莊在拿起酒瓶問她還要不要再來一點,雲嘉將杯子伸過去,說再來一點。
她最初的名字已經從桌角淡褪。
倒好酒,莊在將酒瓶放回原位,剛剛拿起酒瓶前,他準備說的話並不是問她還要酒嗎?在十分鐘之前,他就開始思考,要不要提醒她很晚了,她明天還有工作,應該早點回去休息。
應該是應該。
他猶豫了好幾次,最後還是選擇像忘記時間一樣,想多和她待一會兒。
雲嘉喝完最後一口酒,說時間不早了。
莊在醞釀多時的話,終於可以開口,出聲的一瞬,他察覺自己並不是那麼想說這句話。
「那你早點回去休息。」
莊在起身送她,雲嘉以為他是禮節性將自己送出門口,沒想到他拔了房卡,出來關上了門。
雲嘉表情有些驚訝。
莊在淡聲解釋:「很晚了,送你回去。」
雲嘉低低一應,往前走,心里卻想這裡不是什麼山戶野扉,這是酒店,雖然兩人不住同一棟,但也需要送她回房間嗎?
她只想,沒問。
一路走著,路過酒店重金打造的景觀長廊,鋪滿大塊玻璃,通透若無物,身處之地仿佛與更深露重的夜相接。
星子寂黯,明月懸在一側,乾淨皎潔。
這邊空氣好,如此的清晰澄明的月亮,在城市裡幾乎見不到。雲嘉慢下腳步,仰望夜空,下意識回頭喊他:「你看,這裡的月亮好好看啊。」
莊在一直靜靜看著她,被她望住,慢了兩秒,才抬頭看旁邊的月亮,淡聲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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