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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嘉坐在副駕駛,微微朝前晃了一下。
之後車子繼續平穩行駛。
莊在也聲音平穩地回答了小插曲之前雲嘉的問題:「你舅媽說的。」
照舅媽的性格看,會跟莊在說這種事也不奇怪,黎陽小時候騎車摔破腦袋,舅媽能逢人就說,說上個三百遍也不膩,怎麼摔的,哪兒傷了,腫得多高,疼得怎麼叫喚,詳詳細細無比讓聽者身臨其境的在場之感,同她一塊唏噓才好。
可是……
「那天晚上趕來醫院的是舅舅。」雲嘉說。
他如同回憶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往事一樣,記得模模糊糊,說得也不太確定:「是嗎,那可能是你舅舅告訴舅媽的,我也不太記得了。」
他像是不欲多聊這個問題,將話題換了。
「我們待會兒去的地方是莊蔓她父親家裡,你不用下車了,我去處理就好。」
雲嘉表情一滯,足足頓了好幾秒,沒反應過來:「蔓蔓她爸?她爸爸不是已經……」雲嘉聲音漸小至無。
莊在的喉結動了一下,聲音還是如常的:「不是,我爸只能算她的繼父。」
那你們的媽媽也不是同一個人,說明你們兄妹之間其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如果和莊蔓沒有任何關係,那麼,他和他的繼母就更不存在任何關係了。
年少時,雲嘉不止一次想過,至少他還有家人,至少他有妹妹和阿姨。
但其實,她們跟自己想象中是不一樣的,她們和莊在之間不存在任何血緣的羈絆。
而這麼重要的事,她認識莊在這麼多年,她都不知道。
怪不得呢。
雲嘉想到更多的事,她之前還疑惑為什麼他父親的祭日,莊蔓卻沒有去灼緣觀。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這些事情。
這個人,少年時就住進她舅舅家裡,彼此認識的時間已經超過十年,此刻他在雲嘉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但是,她好像從來都不了解他。
就像徐舒怡之前說自己和莊在交情一般,也反問雲嘉,你跟莊在認識快十年了吧,還不是不怎麼熟。
當時聽到這話,雲嘉是無感的。
可這一瞬間,她忽然具象地了解到她跟莊在之間隔著的東西,年深月久,好似在山的兩端,連回音都不會往來傳遞。
出身太好,享受父親的財富,繼承母親的美貌,生來就獨天獨厚,她得到了許多她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的社交加成,也習慣了在與人交往時,旁人一見如故的主動親近,相見恨晚的掏心掏肺,或真或假,她都已經習以為常。
人與人之間的聊天也好,溝通也罷,簡單來說也就是信息的互換。
她不愛滔滔不絕講自己,卻習慣了別人告訴她很多,帶著殷勤討好地挑起諸多話題,期待著自己的共情或回應。
就像小時候她跟著父母做公益,去一些福利機構捐款捐物,她習慣了聽別人訴說苦難,習慣別人去展示自己是一個需要她的同情或幫助的人。
但莊在不是。
她想起一些最近才記起來的不算高興的往事,更加肯定了——莊在從來不是,十幾歲的時候,他就沒有跟她分享信息的念頭。
他也從不展示自己的苦難,大多時候他過分漠然,冷靜得異於常人,幾乎讓人忽略掉了他的生活其實坎坷又麻煩。
好像一點也不需要她的同情或者幫助。
車廂里安靜了很長時間。
莊在瞥了眼旁邊,發現雲嘉微微有些神遊,想是回憶起了什麼,臉上表情不太好,他很擔心地喊了她一聲:「雲嘉,你不舒服嗎?」
不舒服嗎?有一點吧。
但這種情緒沒有人能負責,因為細算起來,她和莊在之間說是朋友,都算是並不真心的客套話,你不能怪一個跟你連好友都算不上的人,他不對你敞開心扉。
即使別人都如此,唯獨他偏偏不,你也沒有理由怪罪他。
怪他什麼呢?
沒有能說出口的理由。
雲嘉深深一呼吸吐氣,試圖儘快調整情緒,她提醒自己此刻的身份——莊蔓的老師。
這一趟夜車,她是作為老師和莊蔓的哥哥來找人的。
雲嘉選擇略過莊在剛剛客套的關心,只以老師的身份問他:「莊蔓跟她的父親是有什麼矛盾嗎?她是怎麼在實訓期間跑到這邊來的?怎麼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呢?」
她說話的聲音,甚至是說話的模樣——莊在快速看了一眼,都沒有任何異常。
但莊在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如果她是因為到了田溪縣而不自在,她不應該很快變成此時這個狀態,好像一下拋開所有情緒,只關心學生的情況。
莊在帶著一點並未顯露出來的疑惑,如實回答了雲嘉的幾個問題:「他們沒什麼矛盾,準確來說,離婚以後,她父親就再也沒有管過她,後來蔓蔓的病治好了,那時候我父親也已經去世,他托人找過阿姨說過想要復婚,但阿姨不同意,今年,我沒記錯的話,他好像是檢查出了癌症,說過想見蔓蔓,阿姨也不同意,至於他們怎麼遇上的,莊蔓又是怎麼過來的,具體還是要見到人問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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