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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在隆川廣電,實習生說這位是雲老師的親戚,對自媒體感興趣,今天跟著他們一塊去取材。
此時女編導往前一指,納悶道:「這個你不拍嗎?這個素材多好啊。」
松鼠哪兒沒有,什麼時候不能拍,這麼隆重的道場不拍?
他們做破四舊的欄目,自然也懂這些敬神供佛的門道,道觀里一針一線都不是白用的,看似是無形的陣,實則是有形的錢。
如此費財耗力,實在可遇不可求。
雲嘉搖搖頭,也不多解釋,和人潮背道而馳。
沒到半小時,女編導蹲在雲嘉身前看她腳踝的紅腫處,一聲聲嘆氣說:「哎呀,你要是聽我的多好,哪能被蟲子咬成這樣,這山裡的蟲怎麼這麼毒啊。」
雲嘉也不知道什麼蟲,她走到小灌木旁邊調相機曝光時,腳踝痛了一下,尖尖細細的,她沒管,當時以為是被什麼樹枝葉尖戳了一下。等坐到石凳上回看照片時,腳踝才起了反應,又痛又癢。
飲料瓶蓋大小的傷處,撓幾下就泛出一片皮下血點,癢得像裡頭鼓了一堆酸泡,痛得又像酸泡被刀尖一排排扎破。
山里蟲蛇多,雲嘉怕自己中毒,才喊了人來。
儀式散了,攝影大哥兩手叉腰愁著附近沒醫院,更重要的是,這會素材還沒拍完,按腳本要在山頂蹲個日落,一時半會沒法送雲嘉下山。
可這是台里領導的親戚,他們一個說斃掉連停播公告都不用準備的小欄目,也不敢輕易得罪,萬一人真在他們手上中了毒、出了事,那也沒法交代。
五大三粗的男人滿頭汗,四處張望著像在求什麼大羅神仙這會兒能來幫幫忙。
觀里的小師傅過來看了看雲嘉的腳踝,說了一句讓人安心的話。
「沒毒。這蟲子一入夏特別多,趴葉子上就跟葉子一個色,經常有人受傷,扎著人要疼老半天,我給你拿點牙膏塗塗吧。」
女編導問:「塗牙膏就行了嗎?」
小師傅說:「我們這兒只有牙膏,你要不放心,下山去醫院再看看也行。」
說完小師傅跑開了。
視線里道袍一閃,空出一大片視野。
雲嘉一抬頭。
幾步外,站著一個人。
以前雲嘉覺得莊在這個人,像結冰的湖。許多年過去,他不再那麼生硬冷僻,冰化了,好像他生命里那些漣漪也都散開了。
少年時便沉靜的氣質,如今越發不動如山。
張口就來的招呼聲停在唇邊,雲嘉中邪一樣說不出來,不過一句「嗨」而已,她也不惱,不管了,裝作沒看見一樣把頭低下去,盯自己的傷處。
剛好女編導問她現在感覺怎麼樣,要不要找醫院看?雲嘉搖頭說不用,你們忙你們的,待會兒我自己下山。
女編導和攝像大哥犯難地對視一眼,都沒說話。
餘光掃過原處,已經沒有人了。
雲嘉心裡在想,大概是他們有社交默契,都想裝沒碰見,彼此省事,又或者他手頭有事忙?
再一抬頭,她往旁邊看去,剛剛消失的人此刻正與去而復返的小師傅同行,兩人不知在說些什麼,小師傅目光朝她這裡看了幾次,走到近處時,他把半管擠癟的牙膏交給了莊在。
先前的話又說一遍。
「要是不放心,可以去醫院看看,那蟲子在我們這兒常見得很,被咬了就是要難受一陣,別的大事沒有。」
莊在說:「謝謝您。」
他從一場法事中出來,柏木薰香的氣味沒散盡,那香味透著一股寡慾冷意,倒意外和他貼合,他在雲嘉面前蹲下,握她小腿的手掌卻是熱的。
牙膏從管口抹出來一點,塗上,燒紅針點扎來一樣細密的灼刺感。
沒想到他動作這樣突然,一瞬間,雲嘉腳背都繃緊了。
「很痛?」
雲嘉垂著眼,低低的「嗯」了聲。
也完全想不到他們之間是以這樣的對話來重逢,雲嘉略感到一絲尷尬。
跟徐舒怡聊到他時,腦子裡儘是一些對他少年時期的印象,此刻本人就在眼前,極具衝擊力地讓那些往日印象如舊霧一樣散去。
莊在旋上牙膏蓋子問她:「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跟欄目組來的。」
欄目組?他想起那幾個掛電視台工牌的人,一開始問他助理能不能拍攝的是個短髮姑娘,後來架著攝像機的是個小眼壯漢。
前後沒見到她。
雲嘉抿出一點的笑,不遮不掩:「我剛剛看到你了,不好意思打擾你,就沒過去——是給你爸爸做法事吧?今天是他祭日?」
「不是,祭日還有一陣子,怕到時候沒時間過來,就提前辦了。」
她想起那晚在會所,徐舒怡說他現在是大忙人,父親十年祭日都挪不出時間,看來不是誇張句。
莊在問她:「你今天過來要弄的事情弄完了嗎?要不要找人來幫你安排?」
不知道是不是屈膝半蹲著跟她說話的緣故,這兩個既有邊界感又不失禮貌的問題,由他拋來,不像客套,倒很關切。
雲嘉正想說不用。
攝像大哥已從他們的對話里識破他們之間的舊識關係,憨厚的臉上先一步露出愁容說:「事情倒是搞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我們待會要往山上去,雲小姐這個腿,現在可能不太方便,她一個人下山,我們也不放心,您看您能照顧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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