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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一人好不容易爬到高處後,最該斬的人便是曾經扶持過自己的人,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爬上來的全部秘密。

  而後再扶持的黨羽,都無法撼動自己一分。

  而從姜青姝的角度上看,崔令之暫時不知道崔弈是張瑾所殺,但這也是她未來挑撥張瑾和崔令之關係的一大籌碼,如果在此之前,崔令之先獲罪了,張瑾一定會比她更快除掉捏有他把柄的崔家,她手上這張牌也可有可無了。

  她考慮再三,還是先從兵權下手。

  為了讓蔡古認罪,霍凌還特意請旨去大理寺監牢見了他一面。

  蔡古暫時沒有被定罪,故而沒被施加什麼重刑,他起初有些慌張,到後來,逐漸氣定神閒,似乎篤定會有人保他。

  只要他什麼都不說,事情就還有餘地。

  「你猜他為什麼這麼冷靜?陛下已經下旨押濮陽鉞回京審問,他難道不怕濮陽鉞會供出他嗎?」霍元瑤問兄長。

  霍凌怔了怔,忽然明白過來。

  「難道他們想在路上解決濮陽鉞?」

  霍元瑤支著下巴,聞言歪了歪腦袋,眼珠子一轉,沉吟道:「比如說畏罪自盡,只留下一封遺書認下所有罪?」

  這都是權力鬥爭中慣用的招數。

  畢竟死無對證。

  所以到底能不能讓蔡古定罪,就看濮陽鉞會不會死在半路上了。

  霍凌決定連夜快馬加鞭出京城,奔赴千里,前去阻止此事發生。

  他身上還帶傷,又這樣千里迢迢跑去摻和此事,這怎麼行?霍元瑤急急忙忙攔住兄長,讓他別衝動。

  「萬一你去了阻止不及,濮陽鉞死在路上,豈不是白白遞給別人把柄?陛下已經明令你避嫌,讓你去監牢悄悄見蔡古已是破例,你怎麼可以再這樣亂來?」

  霍凌抬起漆黑的雙瞳,面色沉著,嗓音透著一股冷峻決絕:「我不去?那就這麼便宜了他們?」

  霍元瑤氣惱跺腳道:「你這頭倔驢!早知道我不跟你說這麼多了。」

  「你已經說了。」

  霍凌背著劍戴好帷帽,他穿著利落的緊身衣,將短刀插在靴子裡,打算出門,冷冽的嗓音消失在夜色中,「我無所謂會怎麼樣,只要陛下的目的能達成就好了。」

  霍凌一向固執,只做自己認定的事,這種時候,大概只有陛下親自來才能阻止他了。

  可是霍凌知道,她不會來的。

  她是高懸在天上的月亮,他則是被月光照耀的芸芸眾生,只有他一心向明月,哪怕明月看不到他。

  霍元瑤說得對,霍凌這一去,以他一人之力,也未必能阻止事情發生。

  但他遇到了一個人。

  這天底下,若論獨步天下、橫掃天下高手的本事,也唯有那麼一人。

  霍凌事後才看清他的樣子。

  少年咬開酒壺木塞,剛自顧自地灌完一整壺桂花醑,眸中滌盪著微醺醉意,被夜風吹散,清瘦勁拔的身影近乎與黑沉夜色融為一體。

  然而月光照亮了少年握劍的白皙手指,和那張俊秀精緻的面龐。

  他翹著二郎腿,懶洋洋歪坐在屋頂上,懷裡愛惜地抱著什麼,似乎是一把鋒芒內斂的寶劍。

  霍凌一路辛苦地追,終於停下輕功,認出他是誰,「是你。」

  少年黑眸微轉,看定屋檐下的霍凌,懶洋洋道:「我也認得你,你是七娘的侍……」

  霍凌握劍的手猛地收緊,眼皮驟跳,似乎被「七娘」二字狠狠蟄了一下,呼吸都要驟停了。

  他怎麼能這麼叫陛下?

  他和陛下的關係……

  那屋頂上的少年話說了一半,「唔」了一聲停下,似乎也覺得「七娘」二字叫起來不妥當了,他早就沒有身份立場這樣叫她了。

  便也只是斂了笑,揚眉睥著他。

  「我猜,你在給她辦事?」

  霍凌不語。

  對於這個權臣之弟,他縱使知道他品性如何,也依然帶有十二分的防備敵意。

  相比於他的緊繃,行走江湖的少年顯得要鬆弛得多。

  他把手一揚,手中另一壺還未動過的桂花醑凌空扔來,霍凌抬手接過,皺眉不解。

  「你是她的人,我才幫你。」張瑜說:「勞煩,把我的酒捎給她,順帶告訴她我想她了。」

  霍凌心口一哽,心裡有太多疑竇,不禁冷聲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不能在這裡?」

  「你不知道我方才在做什麼?」

  「救人。」

  「此人是什麼身份,你可知?」

  張瑜面對霍凌的一連串發問,歪頭納罕地瞧過來,笑了聲,認真地說:「管他是誰,是她想救的人就對了。」

  語氣理所當然。

  他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又好像知道些什麼。

  又或者是知道,但不想讓霍凌知道他在關注這些。

  呼嘯的冷風刺痛霍凌的耳膜,他的心臟也被凍得顫了一下,望著上方緘默不語,捏緊酒壺的用力到泛白,只是用視線重新審視這個傳言中被陛下偏愛過的少年。

  如他所想,很多人在與他爭奪著這一輪月亮,非他一人在執著地仰望。

  霍凌心裡忽然有些茫然。

  「走了。」

  屋頂上的張瑜卻不打算再說,兀自抱緊了懷中的劍,煙青色的衣擺極快地消失在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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