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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她狐疑地觀察他。
「自然是真的。」
裴朔烏眸清澈,笑容可掬地望著陛下,猶如春風拂面。
——其實是假的。
這些人,當然是裴朔根據前世的結果倒推的,現在事情的發展已經開始讓他產生熟悉感了,不得不警惕。
前世,謝安韞就是秋獵時下手的。
當時女帝病重,很久不曾見到朝臣,卻又恰好是在秋獵前後身子陡然好轉,那時,大臣們都在上奏,說北方戰事平息不久,國家需要這樣的事來鼓舞民心,於是仁慈單純的小皇帝動搖了,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去了秋獵。
於是入了他們設下的局。
處理國家的能力先不論,單在權謀之事上,謝安韞極為厲害。
他前世篡位的所有計策環環相扣,周密、果斷、又不失陰狠,首先,給女帝下的慢性毒藥便是鋪設數年的局,又借漠北戰事壯大兵權,再離間皇帝和外戚之間的關係,一步步奪得至尊之位。
連裴朔都覺得自己遜他一籌。
但是這一世,時機太不成熟了,皇帝被下毒失敗、比前世更不好惹,王氏一族倒了,帝後和睦,又有張相在側虎視眈眈,謝安韞如果真的反,那簡直是一條遍布屍骸的不歸路,可能把自己送入萬劫不復。
但他也不得不瘋。
他被女帝步步緊逼,早就已經再無法回頭了。
或者從一開始,他就註定萬劫不復。
第113章 謀反3
謝府之中,謝安韞剛看完一封由親信傳來的密報。
他右手捏著密報,將之放在火舌之上燎成灰燼,窗縫吹入的冷風拂動他的衣角,他微微閉目,不知在出神地想著什麼。
陸方從外面進來,看見男人冷峻的側顏,低聲喚道:「郎君。」
「什麼事。」
「皇帝剛出宮了。」陸方說:「她……又去了張府。」
謝安韞驟然睜開眼,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仿佛一片冷清,輕嗤一聲道:「是麼。」
陸方微微沉默。
「她為了護著那個小子,還真是煞費苦心。」
他轉身,緩緩走到堆滿木炭的火盆前坐下,地上凌亂地散落著一堆畫像,都是來自同一個女子,然而有一部分已經隨著火焰化為了灰燼。
謝安韞掖起袖子,隨意從地上撿了一張畫像,又慢慢將之丟入火盆中,冷靜地看著火焰慢慢吞噬畫像,吞噬那張熟悉的臉。
這些畫像,陸方知道,從前郎主從不讓他們輕易碰。
如今卻親手焚毀。
到底是焚毀以斷情明志,還是親手將從前那個傻乎乎、眼裡只有她的謝安韞燒死?
為情所困者,終將為情愛死,男女皆不能免於此。
然而,越是執著地焚毀,越說明在乎。因愛生恨者,則恨越深,愛也愈深,謝安韞盯著那火焰,明明白白地知道,再不拔除體內的這根刺,它早晚深深地會扎進自己的心臟。
他只是想自救而已。
一個溺水者可憐地想自救,徒勞且絕望,哪怕他爬上岸之後,會變得面目全非、不像自己,那也總好過溺死在水裡。
「陸方。」謝安韞平靜道:「你去知會右威衛將軍茅季同,讓他來見我。」
「是,郎君還有什麼吩咐?」
「我記得……神策軍參軍項豪的兒子重病難愈,你帶一些銀兩和珍貴藥材,交給郜威,讓他去試探此人可否拉攏,記住,不得讓趙家人察覺,不可露出蛛絲馬跡。」
「是。」
陸方想到什麼,又問:「那張瑜那……可是要放棄?」
謝安韞冷道:「不急,這份大禮,我遲早送給她。」
他微微一垂目。
「我父親那邊的老臣,都已經試探好了罷?」
「是,他們皆以為是郎主的意思,雖有人膽怯不敢為,卻不得不做出個選擇。」
「等秋獵女帝啟程之時,就不必瞞著父親,讓人將他控制住。」
「您確定……要和郎主……」陸方有些猶豫。
「你以為他是什麼君子?」
謝安韞冷笑,「無非沽名釣譽、道貌岸然之徒,滿嘴都是那些君臣綱常,實則不過是為了謝氏一族興盛不衰,腌臢事都是我來做,他倒像是個清清白白、滿朝歌頌的君子。」
謝安韞的半邊側顏被火光映暖,好似一柄在烈火淬鍊下的利劍,愈顯鋒利寒冽,毫無溫和之色。
越提父親謝臨,他的神色則越透出一股陰沉恨意,又咬牙道:「他不願背負叛主謀逆之名又如何?他不是想要謝氏興盛不衰麼?他越是不許我行謀逆之事,我偏要做給他看,讓他親眼看著,他不許我碰的,我全都能得到。我還真想看看,那時他到底是為了他『忠』的君而自戕謝罪,還是為了謝氏妥協。」
「……」
陸方聽著他這番執拗的話,心裡明白郎君執著的是什麼,微微嘆息。
明明骨肉至親,卻彼此生恨,一個為了家族榮辱姑且容忍至今,一個自小渴望父愛,不斷地忍受著父親的利用與輕視,忍受抗衡至今,臨到頭來,卻還是被他們唾罵不齒。
他們一身清白,他卻滿身泥沼。
然而他做的那些,他們哪個不是坐享其成?
越是滿身泥沼之人,才越容易愛上令那群虛偽之人都跪拜臣服的位置,只有站在最高處,他們對他的唾罵不齒,才全都會變成好聽的阿諛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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