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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過意不去?

  她明明坦然自在得很。

  張瑾不曾抬眼,繼續答:「臣說了,臣不渴,也不餓。」

  「也不是毒藥,朕賜的,愛卿又不肯賞面子嗎?」

  「臣沒有食慾。」

  「哦?」

  姜青姝右手托腮看著他,右肩因為這樣的動作,微微聳起,腦袋輕輕一歪,「卿這麼抗拒朕賜的東西,會讓朕誤以為愛卿上次是被朕嚇著了,這回才說什麼都不敢碰了。」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那卿怕朕嗎?」

  「不怕。」

  「那你……」她唇角泛出一抹笑來,「為什麼一直沒有看朕?你在怕嗎?」

  「直視天顏,不合規矩。」

  「愛卿真是冠冕堂皇呢,規矩口口聲聲掛在嘴上,但就算有規矩,張相也破過了。」

  這話與謝安韞先前嘲諷他的話一樣,張瑾額角的青筋跳了跳,終於不耐煩地掀起眼帘。

  但這一抬眼,身子就猛地一僵。

  眼前。

  少女頭頂的天子發冠已經拆掉了,此刻滿頭烏髮散在肩背上。

  烏髮襯得肌膚勝雪,身著一件薄宮紗,懶洋洋支著臉頰,依靠在榻上的方桌上。

  她望著他,眼角揚笑,唇邊盈渦。

  好似挑釁。

  他眸光驟寒,目光一寸寸從她的臉上掃過,落在她貼近耳後的頸側。

  那裡,還殘留著指甲蓋大小的淡青淤痕。

  是他按出來的。

  他的指尖忽然發燙,好像還能回憶起殘留在皮膚上的觸感。

  他第一次那般捏女子。

  柔軟、溫熱、脆弱,比所有男人都要柔軟,肌膚包裹下的骨頭細得可以折斷,尤其是養尊處優下的身軀更顯得不堪一擊,不該是個生殺予奪的天子。

  張瑾重殺伐,過冷、過硬、罪業過重,縱使厲鬼見了他也該繞道,故而刀鋒鮮血酷刑都不會在他心裡留下痕跡,唯獨那麼輕那麼軟的妖鬼,卻得以鑽了空子,伺機攝魂奪魄。

  張瑾瞬間又想轉開目光,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這樣無疑顯得他在示弱,可是強行盯下去更顯得有些在強裝的可笑。

  好在此時,外頭有人來報:「陛下,刑部尚書湯桓求見。」

  「宣。」

  姜青姝並未動。

  鄧漪見陛下不動,心裡暗暗揣測聖意,牽引湯桓進來時,便只讓他站在屏風外奏事,不讓他看到裡頭的光景。

  「臣拜見陛下。」

  湯桓在屏風外跪下行禮,才道:「查抄王氏之事已盡數完成,還待清點,臣會在明日之前寫好條陳。除首犯凌遲、從犯梟首以外,其餘人是要殺還是……」

  姜青姝沉吟了一下:「不必,一律充官奴,近親流放三千里。」

  一邊說著,她的手指還在懶洋洋地轉著白玉壺,動作熟稔,將裡面的清水倒在另一個壺裡,兩個壺顛來倒去,不亦樂乎。

  張瑾驟然眯眼。

  她這一番小動作,瞬間與他記憶中的少年重合。

  阿奚一個人無聊的時候,也喜歡翹著二郎腿靠在桌上,一邊支著下巴,一邊懶洋洋轉著空酒壺。

  少年本是俠客,規矩與旁人不同,每每做這樣不羈的動作,總是自有一番瀟灑與慵懶,卻因為顯得太不雅觀,頻頻被兄長喝止。

  結果眼前的天子也這樣干。

  張瑾的目光在她雪白的腕間停留,落在她靈活的指尖上,微微眯眸,她好像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被阿奚帶壞了,還一本正經地問:「張相覺得朕這樣判決如何?」

  「可。」

  張瑾的嗓音很冷。

  湯桓動作一頓,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張大人也在這裡,一直沒走。

  湯桓暗暗鬆了口氣,心道方才鄧大人讓他直接進後堂面聖時,他還有點不知所措,畢竟禮數上不合,現在看到張相在就放心了……不過,張相怎麼屏風那頭?

  湯桓只當是張相位高權重,小皇帝敬著他,自然不讓他坐在外面,沒有多想。

  姜青姝等湯桓告退了,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繼續對張瑾說:「張相這幾日,晚上應該睡不好吧?」

  「沒有。」

  「是嗎?」

  她說:「可是朕總是睡不好,夜裡總是做噩夢。」

  張瑾:「陛下可以傳太醫。」

  姜青姝:「哎,朕也傳了,太醫說朕身子很好,就是有些體虛。所以,朕就讓御膳房做點養生的膳食,昨日朕吃了以後,晚上果然沒有再夢見愛卿了。」

  張瑾:「……」

  所以噩夢是夢見他是嗎?

  張瑾聽出眼前的少女在陰陽怪氣,冷顏不語。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會夢到他,倒是他,每天都像魘著了一樣,總在夢到……

  ……夢到一隻艷鬼。

  不遠處的艷鬼轉了一會壺,又伸手摸了摸盛飯糕點的瓷盤,看向鄧漪,「朕記得君後喜歡清淡,正好這還有些熱,就給君後送去吧,順便問問這兩日他身子如何,朕今日忙於查抄王氏,抽不開身,改日便去見他。」鄧漪應了一聲,上前把糕點端下去。

  ——還是個濫情的艷鬼。

  張瑾見過她關心君後,見過她與謝安韞虛與委蛇、勾得那個神經病不顧禮數神魂顛倒,也見過她與阿奚互相夾菜、說著悄悄話。

  那只是他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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