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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畫與畫眉,是不同的吧。」
「是不同,不過若長久畫一人肖像,再畫此人眉……」
少女微微回頭,「嗯?」了一聲,趙玉珩已繞過屏風進來,叱道:「許屏出去,叫你多嘴。」
許屏連忙住嘴,眼睛裡卻有笑意,目光在帝後二人身上轉了轉,意味深長地出去了。
若說先前看到帝後恩愛,許屏是一臉愁容,唯恐君後將殺自己的刀完全遞給了別人,現在卻已經有些信了女帝的真心。
趙玉珩邊走邊道:「陛下不要聽她胡言。」
「哦。」她托腮望著他,雙眸明亮,「你沒有偷偷畫朕的丹青吧?」
趙玉珩:「……」
趙玉珩倒是真畫了。
他沒有正面回答,很平靜地拿起茶盞,「陛下渴了嗎?」
「三郎,你轉移話題的手法真拙劣。」
「……」
趙玉珩握著杯盞的手緊了緊,偏頭望著燈燭下披頭散髮的女子,無奈笑道:「臣的確畫過,只是頻頻撕毀,到現在也未能完成一副丹青。」
「為什麼呀?」
「因為無論如何畫陛下的眼睛,都好像少了些什麼。」
他畫不出那雙複雜的眼睛,溫柔不對,冷酷不對,稚嫩也不對,越是得以深入了解的人,越有很多讓他想留下的一面。
太難以下定義,就乾脆不畫了。
趙玉珩走過去,掖袖撥開她的烏髮,拿起螺黛,她配合地仰起臉,慢慢閉上雙眼,感受到眉上傳來的痒痒的觸感。
他湊得很近。
鼻息鋪面。
但率先耳朵滾燙的,卻是他自己,好在她並沒有睜開眼,看到他略微動情的神態。
他不著痕跡地勾勒眉尾,另一隻手把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指腹撓過下頜,有些癢,她忍不住抿著唇笑。
「笑什麼?」
「癢啊。」
「陛下也不是第一次畫眉。」
「宮人也不像你這樣,挑著朕的下巴,像是要親……」
她笑著就要睜開眼睛,他下意識伸出手掌蒙住她的眼睛,睫毛掃過掌心,他也一下子癢到心尖去了,眸子裡暖光四溢,濃濃的深情就要溢出。
還好眼疾手快,沒讓她看見。
他說:「那真的親一下,可以嗎?」
「啊?可……可以啊……」
趙玉珩微微俯身,親過去,唇瓣落在她的唇角,輕輕蹭了蹭她軟軟的臉頰。
終於碰到了,他卻沒有更好過,目光變得更加幽深,撤手之前還說:「七娘,別睜眼。」
「為什麼?」
「……不為什麼。」
「你是不是臉紅了?」
「沒有。」
他聲音清冷平淡,好像沒有一點旖旎的意味,實際上卻顯得很刻意。
實時不合時宜地彈了出來——
【君後趙玉珩在為女帝描眉,一時情動意亂,不能自持。】
姜青姝心裡好笑,但她裝傻。
「那朕不睜眼。」
「嗯。」
男人微微撤開蒙著眼睛的手掌,一邊繼續給她描眉,一邊平緩地呼吸著夜裡的涼氣,讓面頰與頸上的霞色加速褪去。
兩道畫眉的影子被燈燭映上窗欞,成了一幅令人羨灩的閨中畫卷。
殿外守候的宮人和侍衛,皆能看得清清楚楚。
薛兆還守在外面。
他看著那兩道人影,不由得心底生寒,一時不能判出幾分真情與假意,也無法去想最該忌憚是趙家勢力,還是女帝的真心。
真心。
他們覺得女帝很愛很愛君後。
無論事先信的,還是不信的,今夜之後,都開始深信不疑。
……
姜青姝是初八下早朝時,才看到那小狼面具。
薛兆跪在地上,雙手高舉面具,低聲說:「張相說,這是陛下先前遺落的……」
是她遺落的。
她本來也沒想帶走它。
當斷則斷,這話不僅是要送給阿奚,也要給她自己,她想:眼下有兩條路,若是主殺伐局,他日她要徹底剿除張黨,就不要因這面具而想起阿奚。
但張瑾把面具送來了。
這不像他。
或者說,這不像那個冰冷孤傲、勝券在握、無懈可擊的張瑾。
這段時間,看似是她和張瑾達成統一決定共同斬斷,實則也是一場他們之間無聲的較量與博弈,搏的就是人心,然而臨門一腳時,張瑾還是輸在了弟弟的事上。
殿中一片寂靜,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薛兆雙手托著那個面具,雙臂酸軟,久久沒有得到陛下的答覆,不禁想抬頭觀察陛下的神色。
卻看到女帝起身。
她走下玉階,從袖中伸出一隻手,慢慢拿起那面具。
姜青姝摩挲著上面的小狼圖案,喚鄧漪來:「準備普通女子衣物,幫朕更衣,薛兆護駕,朕要出宮。」
——
張瑜還在海棠樹下守著。
只剩下最後半日了。
明日,便是七娘嫁給別人的日子。
昨夜是七夕佳節,無宵禁,民間有著空前熱鬧的燈會,那是張瑜入京以來最熱鬧的一日,平時最喜歡湊熱鬧的少年卻一點興致都沒有。
河岸上皆漂浮著數不清的花燈,結成一片翻滾的紅浪,遠遠地看過去,就像崔府外懸掛的紅綢一樣,喜慶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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