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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的時候就瞧見個熟悉的身影,這會兒要離開又見著了。
貝北向樓梯口的方向走了兩步便停下來。
身為副部他自然知道杜亦是傷退,處在醫研部他更清楚杜亦當時傷得有多重。早前杜亦在行動部時,貝北就知道這人素來諱疾忌醫,如今看來杜亦身體上的後遺症該是不少,已到了打破習慣獨自出門就醫的程度。
自從杜亦離開審異局,他們便再無任何聯絡。貝北自以為杜亦與他交情不深,倒也未覺得有何不妥。後來聽說杜亦切斷了與局裡所有人的聯繫,想來是不願意被人瞧見病怏怏的模樣。
濱海漁村基本落成,余賢一直想抽空帶杜亦去看看。那裡對於其他人可能沒什麼特別之處,但對於他二人卻是獨特的。
漁村之行是在接到止戈中心通知開啟的,濱海過渡帶再次出現了異動波。
余賢一行六人穿過瀑布屏障時與前往醫療部匯報的貝北打了個照面,兩人算不上有什麼深厚的交情,平時遇見彼此頷首就算是問好。
這次,貝北用眼神喊住了余賢:「我今天碰到了杜亦,在甘城綜合醫院。」
他不多加修飾也沒帶個人情感,簡單陳述便客氣地獨自穿過瀑布屏障。
*
杜亦站在藥店門外盯著窗上貼的折扣活動:新進輪椅兩台,八五折出售,欲購從速。
方才從醫院回到家,他又發作了一次,疼痛達到巔峰時他直接失去了意識。最近幾次發作,時間變得更長頻次更高,他很難說服自己相信幻痛一說。
杜亦付了錢,手上提溜的塑膠袋有點小,勉強把瓶的、盒的各種止疼藥塞下。在店員的注視下,他直接坐上輪椅出了藥店。
選擇午餐的時間給余賢發了消息,每次這個時候余賢回復得最快。
在手機沉默了半小時後,杜亦驅動輪椅扎進廚房開始準備晚飯。
這期間他又發作了一次,但好在準備充分,輪椅將腰腿束縛得很緊,他就像歪在上面睡了一小覺,睡醒了繼續做事。食材不必似從前一樣浪費,只是鋒刃在他臉上將疲態雕刻得愈加濃厚。
他靜靜坐在餐桌前,就坐在輪椅上,已經打過千遍腹稿決定與余賢坦誠相待。關於他成為殘廢的這件事,如果余賢不介意,他便能將微末的勇氣化為沖天的士氣,以一夫當關之勇來抵禦身體與精神上千軍萬馬的摧城掠地;若是小狼崽有一絲一毫不願的神色,那……也好。
手機在他發過今天的第一條也是唯一一條消息後便再也沒有響過,電量滿格卻跟關機沒什麼區別。
窗簾沒拉,天黑透了,對面樓層屋裡頭的場景比白日更清晰,小情侶正摟在一塊親昵地餵水果。
杜亦也不閒,從早到現在十五個小時裡他從失去下/身知覺再到痛暈過去,反反覆覆經歷了六次。他對門而坐,每次睜開眼都能確保第一時間將視線鎖定到門口。
門一直安靜地閉著,似乎未歸家的人弄丟了鑰匙,又找不到開鎖的電話,更不想破門而入。
窗簾垂在兩邊,清晨冷淡的光線輕鬆地打進室內,地板上映出的影子扭曲成奇怪的形狀,像個正被撕扯的膠皮糖。杜亦單薄的身體在一陣陣劇烈的抽搐後再次歪倒在輪椅上。
飯菜依舊熱氣騰騰,仿佛剛端上桌。
*
「醒了。」
談佑淡淡地掃過躺在病床上神色略顯茫然的傷員。
「我……暈了多久?」余賢按住額角問。
「三天。」
「三天?!」
余賢直接從床上彈起,嗓門大的不似重傷病人。
「三天。」談佑再次重複。
「三天!!」
兩人跟循環複讀機似的,余賢撩起被子作勢要蹬鞋,那架勢像是要衝擊百米冠軍。談佑沒吱聲沒動手默默後退三步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事實證明談佑判斷十分精準,但凡他少退半步,余賢就能連帶他給砸出個工傷。
摔到地上的人呲牙咧嘴地撲騰半天動彈不得,談佑搭了把手,語氣依舊平淡:「你傷了腰。」
「哦。」余賢禮貌地應了聲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情況,他左瞧右看終於找到手機。上面的消息還是三天前發來的,只有一條:晚上等你一起吃。
余賢栽回床上,用手臂擋住眼睛:三個晚上都過去了,也不知道隊長心裡會怎麼想。他似喃喃自語地問:「杜亦有沒有找我?」
「這隻有你自己清楚,我們早斷聯了。」談佑破天荒地回了句。
「我什麼時候能下地?」
「現在就能。研測中心的輪椅還是不缺的,比外面普通的輪椅要方便,如果你能忍住疼。當然,你還得不怕有的人心疼。」
疼能忍,心疼也勉強能忍,但讓杜亦心疼余賢受不住。
一排字打了刪,刪了再打。余賢抓著手機眉間聳起道道山川。
怎麼解釋?
說自己太忙了沒抽出空回信息?這言論渣得余賢自己都不好意思發。那坦白從寬說自己昏迷了三天?這還了得,不得把他的隊長給擔心壞了。
余賢憂愁地撓著頭頂,愣是把茂密的頭髮薅掉了好幾根。
還是得當面說。
「止疼針,或者什麼東西能讓我快點好?」余賢調動工牌飛快彈出談佑的通訊界面,「也不用完全好,能正常走路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