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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似乎輸得上了頭,竟讓自家小廝回去取銀子,像是決心要翻盤的意思。漱玉冷眼看著,回身向堂倌耳語幾句,叫他接替自己,然後繞過賭桌,撥開纏繞兩側的美姬,一把揪住寧掩的衣裳,冷聲道:“你跟我出來。”

  他一個大高個,被她扯到廳外廊下,鬆了手,對上一張疏離的臉,眉目冷清。

  “你給我走,立刻離開這裡。”

  寧掩笑了,吊兒郎當的模樣:“我輸我的,與你何干?”

  “你以為自己很有錢是吧?”漱玉皺眉搖頭:“這裡是銷金窟,隔三差五便有人傾家蕩產,甚至賠上性命,你別在這兒胡鬧了,回書院去,那才是你待的地方。”她趕他走:“我還要做事,你若再進來,我會讓人請你出去。”

  寧掩握住她的胳膊,面色也逐漸變涼:“你在這裡做事?朝廷禁賭你不知道嗎?被抓住你就完了!”

  漱玉撇撇嘴:“不會,這院子是租的,老闆常換地方。”

  寧掩死死盯住她:“所以你不念書,也不考功名了?”

  “是。”漱玉冷道:“科舉並非唯一出路,我想掙錢,想去京城,不想再每月靠那點兒癝糧過日子,活得像個乞丐。”

  寧掩忽然感到無力,鋒利的眉眼變得無措,他緩緩深吸一口氣:“你要去京城。”

  漱玉垂下頭,神情壓抑地默了會兒:“從小我就盼著快些長大,離開那個家,永遠不回來。聽聞京城民風開放,尋常女子可以如男子那般從事各類營生而不被詬病,只要敢闖,一定會有立足之地,我存夠錢就走。”

  寧掩薄唇緊抿,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強硬道:“你要錢,我給你,別在這種不三不四的地方掙。”

  漱玉別開臉,淡淡道:“我得進去了。”

  “你試試!”寧掩揪住她的領子:“只要你敢進去,我立馬通知官府抓人,不信你試試看!”

  漱玉用力望定他,眼中倔強慢慢變作難過,雙眸染上一層潮意,聲音也只剩輕輕的微弱氣息:“放開我。”

  放開我。別碰我。滾出去。你給我走。

  寧掩重重垂下頭,胸膛起伏,鬆了手,後退兩步,最後看她兩眼,轉身走了。

  漱玉抬起胳膊遮住眼睛,過了好一會兒,壓下翻湧的情緒,回到烏煙瘴氣里去。

  ……

  天氣微涼的時節,漱玉收拾行囊,賣了房屋,準備赴京。臨走前夕街坊鄰居們借喬嬸家擺酒,給她餞行。漱玉顧念大伙兒生活不易,將他們給黎娘辦喪事的錢如數奉還。可喬嬸趁她不注意,又把錢塞進了她的包袱。

  次日清晨煙霧蒙蒙,漱玉帶著香燭紙錢出城上墳,想著日後不知何時才會回來,這墳隔三五年總要填土修整,她已經和喬嬸說好,到時走民信局匯錢回來,請他們幫忙。

  陳提還關在縣衙監牢,不日將被押送至府台衙門覆審,有人勸漱玉還是去牢里看他最後一眼,也算顧念生養之恩。

  依著規定,待人犯判決後官府需向家屬告知判詞,若家屬在三百里外則不必告知,她去了趟衙門,也見了陳提,那廝怕死,嚎啕大哭,漱玉冷眼看著,只說了句“你死有餘辜”,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最後一件事,得去孟府向瀾微辭行。

  漱玉雖出身貧寒,但她覺得自己還算幸運,成長在充滿人情味的市井巷陌,長輩們都願意關照她。在書院,又遇到瀾微,一個發起怒來像撒嬌的富家小姐,每當她不敢回家時,瀾微就帶她回孟府過夜,照顧周全。

  “你這一走,書院再有老鼠該怎麼辦?”瀾微開了個玩笑,漱玉想起那次在膳房,突然跑出一隻碩大的老鼠,四下亂竄,女學生們嚇得驚慌大叫,男學生們哈哈大笑,這時漱玉抄起凳子迅速砸中那畜生,接著拎起老鼠尾巴,隨手扔到了外頭。

  有人發出嫌惡的嘖聲,避之不及。漱玉滿不在乎,回過頭,發現瀾微一臉崇拜地望著她,讚嘆說:“你好厲害啊。”

  想到這兒,兩人笑起來。

  “相見總有時,等我他日入京會試,咱們又能在一塊兒了。”

  漱玉點頭。

  “你略等等,”瀾微想起什麼:“我去去就來。”

  “好。”漱玉便坐到廊下石凳上,頭頂樹葉遮天蔽日,面前是一方小池子,水面漂浮落葉,隱約可見紅白錦鯉游過。

  她想起書院後園也有這樣的水池,昏昏幽幽,落滿枯葉,那時晌午她愛在舟上歇中覺,因地處幽僻,所以無人打擾,好像只屬於她一個人。

  卻不知寧掩如何找到那地方。某日小寐,剛入睡,隱約感覺身下微晃,漱玉淺眠,猛地驚醒,睜開眼,看見寧掩雙手撐在船沿,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你還挺悠閒。”他說:“這船原是我的,誰讓你睡在這兒?起開!”

  她從來隱忍,不愛與人爭執,除非忍不住。

  寧掩退回岸上,漱玉站起身,正要往前走,誰知他一腳踩晃著船板,口中不耐地催促:“快點兒,你還想賴著不成?”

  小船晃得厲害,漱玉知道他故意整她,剛想出聲制止,腳下重心不穩,嘩啦栽進了池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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