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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明璫的心中萬馬奔騰,她知道面前這個人一定是個好人,但如果他知道自己是漢奸的女兒就一定不會路見不平了,雖然打死她都不相信父親真是漢奸,但半年以來,她已經深刻地體會了人情冷暖,見識了人性的陰暗面,她不敢冒險,否則一切就全完了。

  林海潮說:“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不用怕那倆壞人。”

  “不是壞人,是家裡人!”蘇明璫忽然說。

  林海潮一愣。

  蘇明璫拿定了主意,說了句:“我跟他們鬧著玩的。”便掉頭跑了。

  林海潮見了鬼似的,愣在當地半天沒回過神。

  當後面出現罵罵咧咧的聲音時,他聽出是那兩個被他打倒的男人又追上來了,聽聲音正在判斷該從那個胡同追進去。

  林海潮暗罵自己一句‘丟人’,然後也快步閃掉了。

  蘇明璫胡亂跑,一邊跑一邊故意咳嗽,希望引起那兩個便衣探子的注意,她已經把想要銷毀的東西吞進了肚子裡,接下去就沒有必要躲著那兩個探子了,但她不能主動去找他們,必須演一出被他們抓到的戲,否則這半晌為什麼沒命似的逃跑就不好解釋,勢必會被他們猜到自己在脫離他們眼皮底下的那兩分鐘做了什麼,即便想不到自己吞掉了一個重要的紙條,也會認為自己藏起了關鍵東西。

  她跑啊跑,終於成功地被便衣探子逮住了。

  第27章 吉市口胡同肆

  林海潮回到車上後,跟伍一幀說:“今兒出門沒看黃曆,他媽的背死了!”

  伍一幀一邊發動引擎一邊問怎麼了,“剛才那倆男的沒把那女的怎麼樣吧?”

  “甭提了!”林海潮簡單說了一下方才的經過,伍一幀聽後忍俊不禁,說:“看來,這年頭連行俠仗義也不見得穩是好的了。”

  到達吉市口胡同,時辰已是夜裡九點多,蘇明璫的那間東耳房依舊黑燈瞎火,林海潮於是作罷,打算明日再來。

  然而翌日是個大風天兒,遮天蔽日,鬼哭神號,大白天不見光亮,比平素傍晚時分還要晦暗。北平春天的風有多狂虐,那是眾所周知的,除非為了掙幾個嚼穀,否則金貴之人逢著這種天氣便儘量不出門。

  林海潮和伍一幀捱到後半晌,依舊不見風勢緩和,於是坐不住了,借了一輛汽車出發了。

  不過今兒更不巧,剛趕到吉市口胡同口,就看到一輛熟悉的黑色福特轎車赫然停在胡同深處。

  竟是林海潮他們東家方先生的座駕,而方先生的司機是海潮的師兄林海東。

  伍一幀脫口道:“不會吧,難道行動走水了?你家老爺子這麼快就打發師兄來截你了?”

  話還沒落音,就見福特車的後窗處慢條斯理地伸出一隻手,指間夾著粗大的雪茄,狂風倏忽將雪茄上的一點火星裹挾而去。

  林海潮和伍一幀低呼出口:“方先生!”

  兩人面面相覷,不明白矜貴如方先生,怎會在這樣的天氣里出現在這樣蕭條的貧民胡同。

  倆人顧不得多想,先掉轉車頭欲離開,他們沒看到師兄林海東,但既然方先生在,那師兄一定跟著。不管師兄此來所謂何事,有一點是可預見的,就是一旦被師兄看到海潮來蘇明璫的住地,用不了仨鐘頭就得傳到老爺子那裡。單這一點,海潮和伍一幀的行動就無法進行下去。

  狂風怒號,天昏地暗,海潮和伍一幀一邊驅車離開,一邊從後視鏡留意那輛福特車的動靜——胡同里,雞毛蒜皮和廢紙爛屑被大風翻卷著,破屋的山牆在搖動,屋瓦被揭開,噼里啪啦地滾動,而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鞋匠老翁仍舊袖著手縮在牆根等著人們來釘鞋掌、暗娼罩著頭巾在雜院門口張望著,人都快被大風吹走了,依舊不肯歇業……如此衰敗的景致,愈發顯得那輛鋥光瓦亮的黑色汽車格格不入。

  方先生是位商業天才,20 歲就在平津一帶非常有名,很早便是個讓人高山仰止的人物。連林海潮這樣性情不羈的刺兒頭,也對他有幾分敬佩,不過越是這樣的人,越是不經意地拒人千里,林海潮從小生活在方家大宅門,但有幸與方家這位三爺對話的機會卻極少,因此竟一向有些神秘感。

  汽車漸行漸遠,後邊那輛福特漸漸消失在視線中。

  *

  方丞抽著雪茄,望著車前方,海東下車去了,車窗和車門緊閉,後面的窗簾也拉的嚴實,隔開了風沙,卻隔不開聲浪,他坐在車裡,依舊可以聽到嗚嗚的風聲、以及年久失修的木門樓發出的唧唧吱吱的聲音。

  吉市口胡同原名雞市口,是舊京較大的雞鴨交易市場,周邊房屋矮小簡陋,是窮苦人的扎堆之地,這樣貧寒的地方讓方丞無論如何都無法把一個頂級晉商世家跟這種境遇聯繫在一起。

  前兒個黃春匯報西門音跟蹤蘇明璫之事時,海東吃了一驚,脫口問蘇明璫的父親姓甚名誰,當黃春把蘇韌其名報出後,海東確鑿地說:“我就說蘇明璫怎麼這麼耳熟,她是海潮的娃娃親啊!”

  說到蘇韌這個名字,方丞可就熟悉了,那是僅次於孔家和喬家的大晉商。

  他最近一次聽到蘇韌的消息,還是在小半年之前,彼時抗戰剛剛勝利,身在陪都的他在國府的某次慶宴上聽說蘇韌牽涉了漢奸罪,家產被抄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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