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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門音神色如常,她把手套收進書袋,起身告辭。

  “我傍晚還有一個鐘的課,就先走了。”

  方丞既歉疚又心疼,來時的種種,都已意興闌珊,聽她要走,也便順其自然。

  “我讓海東送你。”

  他走到電話機子旁,打電話給一樓茶房,讓他們告訴林海東把車開到飯店門廳處,薄雪地滑,免得西門還要走上幾步。

  然而接電話的西崽說:“林先生回貴府了,留話說他師父找他,晚點再回來。”

  海東的師父叫林劍閣,是伺候了方家兩代人的老鏢師。對於這個師父,海東是奉若再生父母,隨叫隨到,就連直屬老闆方丞相較於之都退了一箭之地。

  方丞這個時候不惱是不可能的,轉手將電話又撥到自家府上。

  海東剛到家,接到電話很詫異,他本以為方先生和西門多年未見,怎麼也得聊上一兩個時辰,哪知這才不過一刻鐘,就散了。

  他解釋說師父有事急召,估摸半個鐘頭就能返回六國飯店。

  方丞不待聽他說完就掛了電話,今天這場見面,竟就天時地利人和全不占!

  當著西門音的面不能失態,但低氣壓幾乎把電話機子凍冰。

  轉過身時,屋內空空,西門已經走了。

  他拿起大衣出門,及至到了一樓門廳,冷雪撲面,看到那個細瘦的身影已經沿著東交民巷走出十幾米開外。

  飯店經理舉著油紙傘追上來:“方先生,在下不才,派車送您。”

  地上的雪輕薄,很是拿腳,剛走出幾步鞋底就粘了一層,跺下去,又粘上。方丞說一句“不用”,但將人家手上的傘抄走了,大步朝雪霧中的西門走去。

  西門的背影,漸行漸遠,遺世獨立。即便剛才經受那樣的折辱,她依舊走得安靜而自尊。

  雪花籠罩著天地,黑巍巍的古柏既聾且啞,樹梢上露出的半截鐘樓,模模糊糊暈染一團。

  眼睫上掛了一片雪花,西門駐足輕拭,突然頭上的風雪被遮擋,不由抬眸,正對上方丞清澈的眼。

  對視片刻,她終究沒有言語,點個頭繼續走著。

  方丞也沒有說話,兩人一步步走進風雪,台基廠大街過去,前方白雪紅牆綠瓦,與燈紅酒綠的東交民巷不同,外面是故都北平的真模樣,北海的白塔、南海的紅牆、正陽門的箭樓……沉靜溫和、典雅深沉,雖然滿清王朝早已壽終正寢,但歷史的車輪沒有將所有都碾壓,多數都還好好的。

  方丞想:都還在,都還好好的,都還來得及……

  *

  方家大宅門呈 ‘品’字形結構。林海東的師傅住在‘品’字右邊的那個‘口’字地帶,雖然附屬於方家宅邸,但單看的話卻是獨門獨院,這裡與東家的宅院只隔一座秋海棠的園子,月亮門過去便是。

  這半晌,海東已經曉得師傅因何召他回家了,原來,大少奶奶下午從金家回來跟太太講了巧遇西門音的事情。

  海東的師傅林劍閣是效忠方家三十多年的老鏢師,功夫過人、為人耿直,在方家深得敬重,說是方宅的保鏢,實際跟方老爺稱兄道弟,他手下有十幾號練家子徒子徒孫,海東便是自小跟林劍閣學功夫,直到十七歲才被撥出去伴隨三爺南下。

  九來,他成了三爺的心腹,旁人跟三爺搭不上話時,就跟他這裡打聽。

  就連東家方老爺和方太太也一樣,他們跟狡兔十窟的三少爺嘴裡從來都掏不出準話,多數都是找來海東進行側面盤問。

  但老爺太太又怕海東聽命於三爺不跟他們講實話,於是每次都讓師傅先給他個下馬威。三爺在外面養著哪個戲子哪個舞女?有沒有帶回北平來?有沒有私等等,打從九天前剛從重慶回到北平那一天,海東就被盤問個底朝天。

  師傅是個老派人物,古道熱腸,他坐在八仙桌旁抽水煙,背後卻是師母釘在牆上的大白腿美人的月份牌,美人身上抄著大兒子鋪子上的電話、牙科出診的電話、外甥女種牛痘的日期、紅白喜事隨出去的禮數等……密密麻麻。

  師傅就是這樣,儘管東家待他如手足,錢財不缺,但他悉數用來栽培一眾徒弟,自己的日子始終清湯寡水。

  師父咕嚕咕嚕吸了口水煙,道:“三爺打重慶回來有小十天了吧,怎一直不回家?莫不是弄了一房妾室在外頭?”

  海東說不是的,三爺打一回來就沒消停過,不是有人找他調頭寸,就是漢奸求他疏通關係。“您跟老太太那裡問問就知道了,門檻都快被求情的人踢爛了,他沒法子,只能躲去香山住著。”

  “說起這事兒我正想問你來著。”他師傅放下水煙管,說:“三爺在重慶是不是有些出風頭?為何回來陣仗這樣大。”

  “那倒沒有。” 海東說,“政府發起獻金獻機那陣子,不出手不行。”

  “這倒可怪,三爺?他?撒錢給政府獻機?”

  林劍閣顯然不信,他這些年雖然留守北平看家,對後方的情形不清楚,但三少爺是誰,那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主兒,把親舅舅吃干抹淨、把他老子的舊部趕盡殺絕,這些個歷史,林劍閣作為方家的老人再清楚不過。

  他拿起水煙管說了聲:“我看吶,他沒那麼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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