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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屋子裡其他女人,她仿佛仍在過冬,灰格子布的綿旗袍,大衣挽在臂上,左手握著一雙雪白的絨線手套,耳垂光禿禿的,他當年親手給她戴上的那對淚滴形狀的翡翠耳墜,想必早已躺在當鋪。

  戰時潦倒,她最光鮮的時候是倆人在一起之前,白淨的十六歲女學生,眼眸晶亮,穿著襻帶兒黑鞋,藕樣的手臂盪在喇叭袖下,她站在嶽麓書院的門口,青瓦白牆是她的背景,而跟了他後,物質匱乏、衣著黯淡,他沒能給她優渥的生活,甚至沒有幾件像樣的衣服,所以分開的這些年,他雖然恨她的決絕,但卻常常感到疼惜。

  眼下就是這種兩頭不靠的心情……

  *

  西門音深知自己是眾人尤其方丞的焦點,她只能將自己的焦點放在福貴兒身上,一字一字聽著福貴兒背口訣,以此讓自己鎮定。

  福貴兒背完九歸口訣,撒歡兒開心,因為總算散課了,西門音緊繃的神經在他的活躍下也稍稍鬆弛了一點。

  誰知福貴兒忽然喊:“叔叔,你的煙!”

  方丞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燃到了底、若不是這一聲喊,就燒到了手指的煙。

  從容到滿屋子只有包括他在內的三個人知道這是失態。

  老媽子連忙上去撣菸灰、遞煙碟兒。

  福貴兒說:“完了,叔叔也被狗咬過,跟我一樣。”

  方丞看他盯著自己手背上的齒印,微微一笑道:“是啊,一隻沒良心的狗。”

  小孩兒不止眼睛夠尖,還夠話癆,說:“瞧,我這兒,還有這兒,給我那隻捲毛咬了兩次,狗牙賊尖,倍兒疼!”

  眾人笑了,老祖母嗔道:“還說呢,狗都嫌的東西!哎,西門先生已經上完一個鐘點了?”

  老太太看到西門手臂上挽著大衣,故有此問。

  旁邊的老媽子說:“可不,姑娘正要走,我給您叫來了。”

  “走?那怎麼成,今兒福貴生辰,席都安排好了,漏了誰都不能漏掉幾位先生。”

  西門音原本到口的告辭硬生生被頂了回去,她知道金家老太太以及一眾女眷的熱情,推託一句能換來二十句花樣百出的挽留,沒的讓自己更加聚焦。

  老太太看西門好像全然不知今兒晌午的宴席,不禁問自家大少爺:“難不成你昨兒沒跟西門先生知會一聲?”

  金先生笑著扶了扶眼鏡,說:“那什麼……”

  二少奶奶笑了,對老太太道:“大哥一向心細,您又不是不曉得。”

  她此話說得含糊,但在場人人都知其意,壽宴隨禮是常態,金先生不願西門破費,所以沒有提前知會。

  金先生是好意,但二少奶奶把無需點透的意思給點透了,就有點多餘,老太太怕傷著西門的面子,說:“西門先生快甭站著了,這些日子福貴兒可叫你費心了。坐。”

  西門說:“不了,正好還有一些算式沒練完,我帶福貴兒回書房吧。”

  小不忍則亂大謀,她處心積慮來到金家,為的就是進入西角樓,運籌許久找不到時機,今日東家忙著待客,或許是個機會,所以今天這點尷尬她能承受,能承受,承受,受……分明是在逼自己,分明是煎熬。

  *

  她帶著福貴兒回書房練完算式,站在窗前不動聲色地觀察院子裡的情況,臨近開席,仆傭們多數被調去了前院,留在後院的只有一位小腳的老媽子。

  她摸了摸自己袖袋裡的鑰匙,心跳砰砰,眼睛的餘光處有東西閃閃發亮,她轉頭,自己的臉出現在書架旁邊的鏡子裡。

  要命的巧合,每次心懷歹念就被鏡子照到,但她挪不開眼,瞠視著鏡子裡的自己,文弱、緊張、慘白,哪有一點行兇的質感,明明身在溫暖如春的書房,卻渾身透著一種風雨飄搖的凌亂。

  在前院眾目睽睽的處境下尚能穩住心神,眼下卻不等行事就開始小鹿亂撞,真替自己著急。

  不過當她發現那位老媽子移步要往前院走去時,立刻嚴陣以待,隨即開門下樓。

  到了一樓門口正要出去,聽到那位老媽子在跟人招呼:“喲,二位來啦?是大爺派車接來的?”

  “可不,我們自己來就成了,還勞駕汽車夫專程跑一趟。”

  說話的是福貴兒的國文老師和外文老師,顯然東家也沒有事先告知生辰宴,而是剛才讓司機上門去請的。

  “真要謝謝您啊劉媽,得虧您昨兒提點我倆,不然空手赴宴多不體面。”

  劉媽說:“甭客氣,也就您二位我敬重,換做那種狐媚子假先生我就瞧不上。唉,可憐我們大少奶奶走的早,給人家騰了位子。”

  老媽子壓著嗓子說話,但西門還是聽的清清楚楚,經受煎熬的一天,但她只能受著。

  只是今天她又要落空了,聽劉媽後面的話音,似乎並不打算離開後院,東家特意讓她留守這邊照應的。

  西門失望地返回二樓,過一時國文老師和外文老師上來了,禮貌地和她寒暄,說東家有貴客,她二位不好待在前院,便過來看看福貴兒。

  倆人拎著手袋、提著壽禮,這讓本來心情沉重的西門更加赧顏,金先生原是一番好意,但到時人人賀壽,只有她兩手空空,那要多麼難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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