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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也要多吃一點哦。」
說完,她就像是小貓一樣蜷起來,鑽進他的懷裡摸肚皮。
「梨芽,不許這麼沒規矩。」奶奶說。
「哦……」她坐起來,把腦袋搭在桌子上,看著他,眼睛像是月牙一樣彎起來。
剛挨了訓,也不知道在傻笑什麼。
五條悟低下頭,喝了一口她說的超級美味鰤魚湯,很平凡的家常味道,但裡面裝著奶奶滿滿的用心,伏見大吟釀的酒糟被換成了沒有酒精的另一種,小孩子喝得多也不會有問題。
「超好喝吧?」她又湊過來,身上帶著花的香氣。
「還不賴。」他彎起嘴角。
吃完飯,一起坐在房間的地毯上玩紙牌,她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又要玩牌,小腦瓜忙得團團轉,時不時被精彩的節目吸引,盯著電視看,目不轉睛。
五條悟不催她出牌,只是懶洋洋地倚著沙發看她,沒多久,新年的鐘聲響起來,她歡呼一聲,丟下紙牌,和電視上的人一起倒數。
「10、9、8、7……」
數到一的時候,她笑著看過來,把藏了一晚上的彩帶扔到空中。
「新年快樂!」
五顏六色的彩帶飄滿客廳,五條悟抬起眸,看見燦爛、溫暖的笑容。
只是沒有持續多久。
大晦日當夜,要去寺廟聽108下鐘聲,還要去神社初詣,這一夜,是京都的不眠夜。
很快,她被奶奶牽走,五條悟也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移門敞開,他一個人坐在緣側,百無聊賴地看雪。
僕人們離得遠遠的,不敢上前打攪,從遠處看,大到足以容納十數人居住的院子,只有白髮男孩一個人坐在那裡。
新年參拜的熱鬧之夜,這裡寂靜得能夠聽見落雪的聲音。
太安靜了。
五條悟垂下眸,看著地上的螞蟻——五條家的長輩也好,僕從也好,和螞蟻好像也沒什麼兩樣。
總是跪在他面前,露出無趣的卑弱表情。
如果一出生就是這樣倒也沒什麼。
如果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不怕他、總是往他身邊爬、整天對著他嘰里咕嚕的小糰子的話。
他或許也會把這樣的場景當做理所當然,成為他們口中的神子大人,在腐朽的空氣中日復一日長大。
也許總有一天,他會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掀開這座院子逃去遠方。
只是那樣的話,他人生的前面十數年,不都是虛無的空白嗎?
在這一座庭院裡面的,究竟是被供奉著的、高高在上的神子,還是被天賦所禁錮著的,名為五條悟的小孩?
稍微也有點搞不清楚了。
大雪飄落,燭光搖曳,即便滿目繁華,但她一走,五條家從上到下,寫滿了冷清。
他想起不久之前晚餐時的熱鬧,只覺得那樣燦爛溫暖的笑隔得好遠,遠到仿佛是好幾百年前的事了。
「呼……」
發呆的時候,有人氣喘吁吁,停在他的面前。
「奶奶答應讓梨芽和哥哥一起去新年參拜了!」
她不由分說地牽起他的手,就好像篤定他一定會站起來跟她走。
「不過為了安全,我們要麻煩很多很多保鏢叔叔呢,對了,梨芽把圍巾分你一半!」
說著,梨芽解開自己毛茸茸的圍巾,繞過他的脖子,把兩個人都圈起來。
「嘿嘿。」
她給他大大的笑容,和他十指緊扣,語氣明媚而又堅定。
「這樣就不會冷,也不會走丟啦!」
毛茸茸的布料纏在脖子上,其實不太舒服,五條悟也並不怕冷。
但他沒說話,任由她用圍巾捆住自己。
奇怪的感覺。
他沉默了一會,見她身上掛滿了雪,才開口問:「摔跤了?」
「沒有呀。」
她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雪,伸出小手手隨便拍了拍。
「梨芽在地上打了好久的滾呢。」
「……打滾?」
「嗯嗯!」
她點點頭,小小的臉上寫滿了驕傲:「梨芽想回來找哥哥,但是奶奶不答應,所以我就躺在地上打滾,就算被說是小狗狗也沒有起來,厲害吧!」
「……厲害什麼。」
僕人追上來,給他套上厚厚的棉衣,五條悟低頭看了一眼她被凍得紅紅的手掌,把她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丟死人了吧。」
「才不丟人呢。」
她鼓起臉,氣呼呼地說道:「不能把五條哥哥孤零零一個人留在家裡,抱著這樣的信念,梨芽堅持了好久!旁邊的叔叔阿姨都說『你就答應她吧』、『拒絕這孩子的請求,神明都會看不過眼的』……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奶奶才不得不答應了呢!」
「哦。」
五條悟接過僕人遞來的手套:「手伸過來。」
她困惑地把手伸過去,看見五條哥哥給自己戴手套。
他低著頭,這個角度讓那張完美無瑕的、和傳說中雪童子一樣好看的臉更加完美了,寶石一樣的藍眼睛裡倒映著旁邊的燈光,像是璀璨的星火。
「好好看啊。」
沒忍住伸手把他一整個抱住。
「五條哥哥怎麼會長得這麼好看呢?難道真的像僕人姐姐說的一樣,是神明的孩子嗎?那、那這樣的話,五條哥哥會不會有一天忽然就回天上去了,再也看不到梨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