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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養老院淘汰了一批護理床，聯繫收廢品的來收，來的男生和滿月年紀相仿。
兩人閒聊起來，男生也剛大學畢業一年。
他說，他上了一年的班，每個月工資4000塊，不如他爸收廢品掙得多，還得把領導當爹伺候，與其看別的爹臉色還不如看自己爹臉色。剛開始他也覺得一個大學生收廢品挺抹不開面，但後來他想通了，憑本事掙錢，職業不分高低貴賤。臨走時，他還加了滿月微信，他家主要收建築和遊樂設施這些鋼材的，讓滿月等養老院裝修或者有廢材聯繫他。
他們在樓下找了近一個小時，翻遍了每個角落，都一無所獲。老舊小區陽台有那種外掛的欄筐，估摸是墜下的時候撞到了哪家陽台，只能挨家挨戶敲門問。
大半夜的，敲誰家門都沒有好臉色，這層開門的是一對老夫妻。
聽小黑解釋完來意，老夫妻倆先嚇得臉色發白，然後開始絮絮叨叨地抱怨起來，哪不能跳樓，非在這兒跳，今年房價都跌成啥樣了。又說跳樓都是橫死的，會鬧鬼……
他們抱怨他們的，滿月和小黑脫了鞋進屋，光著腳直奔陽台，一瞅，胳膊竟然掉進了老太太的鹹菜缸里。
小黑苦笑著說：「這運氣，沒誰了。」
不僅被罵了一頓，出門的時候，老太太還把佛龕的香灰朝他們身上潑，咒罵著晦氣。
滿月拍著身上的香灰，跟抱鹹菜缸的小黑說：「不錯了，沒把這鹹菜水倒咱倆身上就謝天謝地了。」
大多數人對殯葬行業都存有根深蒂固的偏見，滿月不會強求別人去理解她，但她最擔心的是遭到家人的反對和不支持。
休息日這天，滿月和陸啟明一起回家吃飯，剛進門，他們就感覺到氣氛有些異樣。
電視機聲音調得特別小，幾乎聽不清，滿宏偉看起來有些拘謹，端正地坐在輪椅上，陳嵐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出來迎接他們。
外面下過雨，寶珠踩了一腳泥，陸啟明抱著它去衛生間洗爪子。
滿月換上拖鞋，隨手將外套扔在沙發上，走到滿宏偉身邊，輕聲詢問：「咋了？你惹我媽生氣了？」
「你也太高看你爸了。」滿宏偉也輕聲說，偷瞄了一眼廚房的方向，提醒她，「生你氣了。」
「我？」滿月莫名其妙地走進廚房。
鍋里冒著熱氣，散發著排骨燉玉米的味道，滿月湊到陳嵐身邊，看到她正在擀小花卷，裝傻充愣問：「咋了？我爸惹你不高興了？」
陳嵐面無表情，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冷淡地說：「鄧禹他媽給你爸打電話了，說你沒加鄧禹微信。」
「就這事兒？我又沒打算和他有什麼發展，加他微信幹嗎？」滿月不以為意，伸手在涼菜盤裡捏了一塊黃瓜塞進嘴裡。
陳嵐重重地拍掉她的手，瞪了她一眼，「洗手去！」
「哦。」滿月噘著嘴揉著手背，乖乖在水龍頭下洗手，把氣撒在了鄧禹身上，嘟囔，「他這麼大人還告狀。」
陳嵐一臉嚴肅，「你知道人家怎麼和你爸說的嗎？人家問，是不是因為鄧禹知道你在殯儀館工作了，你才不好意思、不聯繫他的。」
聽到這，滿月心猛地一沉，匆匆關掉水龍頭，忐忑地看著陳嵐。
陳嵐用力擀著麵團，「我還和人家犟，我說我閨女在公司做設計，和殯儀館有啥關係。人家笑我，都在醫院見到你給遺體化妝了，有啥隱瞞的，還說不嫌棄你的工作。」
「媽，我不是故意瞞你的……」滿月蔫聲說，「我是怕你知道不同意我在殯儀館上班。」
陳嵐「啪」把手中的擀麵杖往菜板上一摔，大聲喝道：「你知道我不同意還去。」
母女倆的爭吵聲把陸啟明引了過來，他攬住陳嵐的肩膀，安撫她消消氣。
陳嵐卻把怒火轉向了他，「還有你，你也幫著她瞞著我，你們倆要氣死我啊。」
「媽，其實殯儀館沒你想得那麼不堪，你是不了解。」滿月平心靜氣地解釋，陳嵐的眉頭皺得更深。
「我不了解，我吃的鹽比你走的路都多，我還用你教我了解。」陳嵐瞪著她，「家裡花著人力物力培養你學畫畫，就尋思你能有一門手藝，能過個安穩生活。你哪怕當個美術老師，我們都高興。可你倒好，長能耐了，去殯儀館給死人化妝去了。」
「殯儀館怎麼了，給死人化妝又怎麼了。」滿月不服氣地回嘴，「我這也不是見不得人的職業，再說了，這個工作總要有人做吧。」
「別人做我管不著，你做就是不行，我不同意。」陳嵐斷然說，「你要認我這個媽，就趕緊給我辭職。」
「媽，你……我和你講道理，你就和我講倫理。」滿月有點無奈，「你這不就沒意思了。」
「什麼有意思，那是啥好地方？你想剋死我和你爸啊！」
「媽，你這不是赤裸裸的歧視嗎。」滿月爭辯得語氣有些激動，「醫院不也接觸死人嗎？前兩年疫情你怎麼說的，醫生真不容易，冒著被感染的風險救人。那你有沒有想過，那些不幸去世的人，遺體誰在處理？他們不也冒著被感染的風險。在你眼裡，醫院就是光輝神聖，救死扶傷，殯儀館就不是好地方。就因為你們這種人的無知和偏見，這個職業才會被邊緣化，你不懂可以，但不能否定它的價值。」
「我這種人？行啊，還輪到你教育我了。」陳嵐氣得抄起擀麵杖就要打她，陸啟明眼疾手快地抱住了滿月，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擀麵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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