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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一切止於那個時候,該有多好?

  那時她還不知道他是誰,她還沒有聽到關於他的荒唐故事,沒有同他演戲,沒有被他陰晴不定折磨,沒有喜歡,沒有痛楚;

  她還沒有見過這個王朝承平背後的腥風血雨。

  她只是覺得,他拉起角弓的樣子,比她平生見過的所有兒郎都要瀟灑。

  而翠翹,還可以鮮活地對她微笑。

  輿車漸漸近了,她還是看到了李重駿。

  還有楊梵音。

  他們並肩坐在朱油金飾的輿車裡,穿著祭祀的朝服。玄衣纁裳與九鈿翟衣,被長長的金流蘇遮掩著,伴著這明燈如晝,沉香如霧,游幸在盛世的長街上。

  恍若下降人間的神仙眷侶。

  沿途官員與百姓跪拜叩首,口呼千歲。

  可是綏綏看著他們,就好像隔了一個世界。那孤獨愈發強烈,潮水般奔涌而來。

  現在絕不是哭的時候。

  她咬緊了牙,折身扎入人群,逃也似的離開了。可這人也太多了,摩肩接踵,小孩手中的糖人不斷黏在她頭髮上,扯得她生疼。

  綏綏抱著包袱擠來擠去,怎麼也找不出盡頭。

  不知何時,忽見旁邊有間小酒館,酒客都擠在窗前。她便一個閃身,從後門溜了進去。遠遠坐到了角落裡的一張桌旁。

  等她落座,才喘口氣,卻發現旁邊的陰影里,原來還坐著一位。

  看樣子,是個穿黛藍錦袍的瘦小男人。

  那人也沒湊熱鬧,把自己留在這角落裡,像在躲著什麼似的……不會是個逃犯吧?綏綏又提心弔膽起來,再不動聲色地往上一瞧,正好和那人看了個對眼。

  她倒吸一口涼氣。

  怎麼怎麼怎麼是……楊三小姐!

  三小姐的表情和她一模一樣。

  「怎麼是你!」三小姐低叫起來,虛張聲勢地說,「就是你,我還沒和你算帳呢!上次你還騙我,你分明就是那個周昭訓。好哇,一個宮妃偷跑出來,這是什麼罪過!」

  綏綏趕緊把包袱藏到身後,慢吞吞道:「那三小姐來街上喝酒,太子妃娘娘也是知情的嗎。」

  「你敢!」三小姐聽出了她的威脅,雖然有點兒慌,卻還是理直氣壯地說,「我……我是有理由的!」

  綏綏垂著眼睛沒說話。

  三小姐憂慮地看了看綏綏。一個小小的昭訓,雖然不值得放在眼裡,可到底是陛下封的,三小姐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要同綏綏翻臉,於是又靠近了些,居高臨下地說:「噯,我和你說,你別告訴別人。我也不告訴別人,咱們就兩清了,嗯?」

  其實綏綏根本不關心她的行蹤。

  她只是看到三小姐腰間墜著一隻令牌。

  這樣子的銅牌,賀拔也有一隻,李重駿身邊的那些羽林郎,每個人都有一隻。

  難道三小姐就是靠這個進出東宮的嗎?

  綏綏越不說話,三小姐越是不安。她索性道:「我也是沒辦法。前兒我騎馬往城西去,好不好,正遇上人當街打架,那馬性烈,我又勒急了韁繩,險些把我跌下去。好在遇上一個……人。他幫我制住了馬。只是那馬受了驚,再不能騎,他把他的馬借給了我,約定了今日還給他。不管怎麼樣,我總該說話算話罷。」

  說話間,外面儀仗行過,酒客們也紛紛回到了店內,亦來了新的客人。

  三小姐才回頭,忙又回了過來,拽著綏綏的袖子道:「你看那個穿玄青袍子的男人,高高的,長得像胡人的那個,就是他!」

  玄青袍子……高高的……胡人?

  綏綏心不在焉地瞅了一眼,頓時呆若木雞。

  賀拔?!

  今天黃曆上不宜逃跑嗎!

  賀拔在窗邊尋了張桌子,坐了下來。三小姐把指尖咬在嘴裡,正有點忸怩地要站起身,馬上就被綏綏拽住了。

  「三小姐,您……您知道他是誰嗎!」綏綏哭笑不得,「他哪裡是像胡人,他分明就是胡人!」

  三小姐嘆了口氣:「我知道。可是……他同別的胡人不一樣。他的眼睛是黑的,比我認得的漢人都要黑。」

  三小姐似乎有點難為情,也許因為於這些中原世族而言,同胡人往來是極丟人的事。

  她認真地告訴綏綏:「你仔細看,其實……他有一雙漢人的眼睛。」

  看上去,三小姐並沒有見過賀拔,也不知道眼前這一位,就是她當初抵死也不肯嫁的人。

  綏綏也沒留意到三小姐臉上淡淡的紅暈。她只是怕賀拔髮現她們,於是一個勁兒地拽著三小姐背過身去。

  太過於鬼鬼祟祟,反倒引起了賀拔的注意。

  他似乎也在找人,看到綏綏,怔了一怔。

  完了……綏綏一咬牙,決定不告訴三小姐真相,反倒湊過去,故作神秘道:「三小姐還不知道他是誰罷!他來頭可大了——哎!罷了,三小姐還是自己去問吧。」

  三小姐看綏綏奇奇怪怪的,愈發好奇,咬了咬牙,果然起身走了過去。她走到賀拔窗前,隔著滿窗的燈影向他道謝,小聲道,

  「我來把馬還給你,還有這隻馬鞭,上次你一同給了我。上一回,多謝郎君出手相救,本該打發人送去貴府,只是不知郎君名諱……」

  三小姐說著,從腰間摸那隻馬鞭,臉色忽然一變,低叫道:「我的令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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