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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暖閣里什麼都沒有焚,卻有滿室的杏花清香。

  皇帝合眼養了一會兒神,卻並沒有睡著。

  窗外風吹碧樹莎莎作響,皇帝翻了個身,輕喚了她一聲。

  “疏月。”

  “在。”

  “朕閒時給孩子想了個名字。”

  “是什麼。”

  “‘寧’這個字。朕覺得很好,你若生的是個女兒就,叫宜寧,若是兒子,那就叫恆寧。”

  王疏月側身應道:

  “取意‘安寧’嗎?”

  皇帝點了點頭:

  “對,也算朕……對你許諾。”

  “什麼許諾……”

  “王疏月,聽不懂就憋著不准問!”

  王疏月被他懟的無可奈何。

  這麼久了,他的溫言暖語還是不能順暢地說下去。

  其實她哪裡是不懂,不過是想聽他親口說而已。

  王朝更替之間,滿漢相融的陣痛之中,她實已經竭盡全力周全她自己,周全她的親人和愛人。但給了別人安寧,她就不能獲得她自己的安寧了。

  好在,皇帝這個人,總是以剛直的秉性來替她考慮。

  他對她好時,從未去權衡所謂‘後宮平衡’,‘滿蒙之姻’這些東西。他不想她一直站在前明的那片黃昏里,他要托她做世間的雲霞,要許她安寧,堅定地告訴她:“雖在高處,也不要害怕。”

  此可謂“人生漫長,彼此成全。”

  相伴至此,皇帝或許還有未盡之興,王疏月卻覺得,了悟遺憾。

  第112章 天淨沙(四)

  孫淼入翊坤宮,也並沒有逾越的動作。

  每日不過在宮中日常照管,查看內務府各處送來的諸如槽、木刀、木杴,以及黑氈等物件。辰時則回長春宮回話。

  金翹和梁安皆不知其意,越發防範得緊。藥食上的事,都是僅著吳宣的手來伺候,金翹和梁安輪著日子上夜,其餘的宮人也都深感自己主子素日裡待下的好,沒有不用心的。

  皇帝處理完政事,大多數的時間都在駐雲堂中看摺子,一看就看到起更,王疏月人懶,那會兒早就睡熟了。

  皇帝到也不在翊坤宮折騰,看完摺子,不過偶爾在她榻前坐會兒,隨手翻兩頁她翻過的閒書。

  她不愧是修過臥雲的人。臨盆前竟已翻起了忽思慧的《飲膳正要》以及許國禎的《御藥院方》。大有要自己給自己掐脈調養的架勢。皇帝覺得有些好笑。想她是不放心周明這些人、還是她真起了學醫的心,把這些天書當正經書看起來。

  想著,便隨手撿了一本往明間裡走。一面走一面看她在留白處寫下的正兒八經的批註。

  明間裡吳宣和金翹正在挑紅豆,見皇帝走出來,忙跪讓到一邊。

  皇帝已經走到門口,又退了一步回來,衝著金翹揚了揚手上的書。

  “跟你們主說,這本書朕翻翻。”

  金翹應了是。

  送走皇帝走後,方扶著吳宣站起來。

  想起皇帝剛才的話,便進去收拾王疏月擱在手邊的其餘幾本書。

  那幾本書都厚得跟磚一樣,金翹拿到燈下細看時,竟都是醫書藥方。不由地對吳宣道:“主兒以前也偶爾看些醫書,但也都是為了照顧小主子的身子。有孕後,到看得多起來,昨兒周太醫來請脈,奴才沒在裡面陪著,夫人在主兒身邊,可聽著周太醫說什麼了麼,我見主兒是自那日以後,正經地把這些書給搬出來的。”

  吳宣坐在燈下,長了一口氣。

  王疏月的母親吳靈死在什麼病症上,她再清楚不過。

  二十幾年前,吳靈難產,在鬼門關上晃了一圈,雖撿了命回來,卻也是母子皆受損。王疏月小的時候多病,逼得王授文這種從來不信什麼怪力亂神的大儒,都在山廟子裡給自己女兒買替身,好在後來隨著年歲大了,才慢慢好些。至於吳靈,生產之後的惡露一直淅淅瀝瀝的,不曾乾淨。

  後來,連男女之事也逐漸斷絕了。

  吳靈到是一直在勸王授文娶幾房側室,對王家的香火好。但王授文總說:“定清已長成,疏月也貼心,對祖宗他已有了交代。家中人多了,難免要撐門面,鬧虧空,不如這樣清清靜靜的好。”於是,二十幾年來,竟當真沒有納一房妾。

  一世為夫妻,不管他素日多麼酸迂市儈,做丈夫這件事上,自己這個妹夫是做得頂天了。

  但這畢竟是在民間,夫妻情好,在一起過著賭書潑茶的日子,外頭的人看著表上好,也就不能說什麼。但此事發生在紫禁城內,卻變得有些血淋淋的。

  吳宣從前就聽說過一些關於皇帝的生母的事。

  那個至今沒有名分的女人,生了皇帝不到兩個月就被遣去了暢春園的佑恩寺中,伴著青燈古佛,一關就是三十多年,哪怕她的親生兒子,如今已經坐穩金鑾殿,她也不能回宮。

  紫禁城上下都忌諱她這個人,皇帝的龍椅坐得越穩當,殺伐行得越自如,她就越往時光深處隱去。

  整個滿清皇室,連一個字的筆墨都沒有給她。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會被人們茶餘飯後,在無聊的冬夜裡提及。

  關於,她究竟得了什麼病,為什麼不能在宮裡養著,其實大多數的人,心裡都明白,只是因為他們畏懼皇帝,又鄙夷那副無用的女人身子,才把這個原本應該和皇帝一起垂名的女人的,越論越卑微,越丟越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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