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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禁又回憶起,前一世,顧應和一派借著當今多年無子在前朝發難,有御史趁勢上表怒斥陛下獨寵妖妃、不敬祖宗,導致如今後宮無嗣、數年間京中災害頻發,說完還要撞柱……
這場以顧氏為首的貴族世家反撲,其勢浩浩蕩蕩,震動朝野,京城上下,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於是方蘊蘭冷笑:「先帝只管享樂,不想管事,幾十年這才叫顧應和作大。可依您看,當今陛下像他父親嗎?」
「難道,還非得將來等陛下下令,叫禁軍和千牛衛堵住家門口,將罪人們一個個都剝了臉皮、不顧體面地拖出去判刑遊街、抄家奪爵,我等才能學會該如何跟陛下好生求饒不成!」
「放肆!」方淮當即摔了一個杯子,指著女兒的鼻子怒罵,「口無遮攔,一派胡言!你說的豈能是我閻閭撲地、鐘鳴鼎食之戶?——周氏……周氏果然是,慈母多敗兒!」
「那靜亭侯又是怎麼沒的?」方蘊蘭見父親竟還抱著門第不滅的幻想,乾脆豁出去了,「父親,過去的幾十年,咱們在顧相的庇護下沾了光不假,但所幸還為時不晚。」
這還得多謝她爹方淮是個眾所周知的紈絝子,加上母親周氏管家甚嚴,闔府明面上並無人犯下靜亭侯那般的罪過。
方蘊蘭咬牙泣血道:「既然原先的船已經破了,我們知情的人想要換條船,就得學著給後來人低下頭,也是應有之義——您也別覺得女兒說話不體面。現在不體面,總比將來被人逼得不體面要好。」
比如,將來的誠意伯府,將來的她。
*
陳淼悶悶不樂地坐在榻上,昭陽殿裡零星幾個親近的侍女也都排排站,個個噤若寒蟬。倒是晨星還悄悄抬頭,瞥向下首正肅著一張臉的李嬤嬤。
李嬤嬤自覺貴妃如今需要的是儘快全盤接受宮務,而自己有幸承了輔佐之責。
她心裡嘆氣,嘴上卻只一味地硬邦邦道:「娘娘,如今中宮空待,這皇宮上下,尊貴如太后和陛下,就連身邊伺候的宮人,也多愛護依從於您。但您畢竟已是當朝貴妃,統攝六宮,實乃天下女子的表率,一言一行務必不可輕忽。可您卻總是如此隨心行事。您要知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陳淼側著身子,微微鼓起了嘴巴,看樣子有些不服氣。
挽翠穩重,但說來也最心疼她,此時不由小聲替她分辯:「李嬤嬤,娘娘她只是跟我們隨口說了句想念家鄉菜的味道,還是在私下裡。誰曾想,底下人哪兒來的手眼通天,還真叫他們探聽到了。第二天,宮闈局那邊就說下頭有新獻上來的菜單,轉頭,掖庭局就說為了準備冬節,他們新排了歌舞,要娘娘掌眼。」
李嬤嬤容色放鬆幾分:「底下人媚上生事,奴婢在這宮裡呆了幾十年了,自然理解娘娘不易。只是,陛下早幾年上位就說要以身作則,力除奢靡之風,就連太后那邊都跟了說要作風儉省。如今娘娘在宮裡一枝獨秀,難免樹大招風,就怕消息流傳出去,被人以訛傳訛,當做了把柄。」
陳淼還是不說話,又往牆那邊側過去幾分,臉頰看上去更鼓了。
見狀,李嬤嬤眼神微微一暗。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說出來這些惹人嫌,但陛下當初派她的來的目的,就是以督促輔佐貴妃,而放眼周遭,其餘人都狠不下心,似乎也只能自己做這個惡人了。
良久,陳淼猶疑的聲音才慢慢傳來:「可我……也就前幾天才跟晨星提了幾句當年跟著阿爹打漁時候的日子啊。」
晨星抓住了機會,急忙開口解釋說:「是啊是啊,嬤嬤,草魚這東西常見,也不難得,便是娘娘想用來吃肉,清蒸水煮紅燒,就是做碗魚片粥,也談不上勞民傷財吧。」
李嬤嬤這才從她幾人嘴裡了解了真正的前因後果,放下心來:唉,自家貴妃一貫都是好性又明事理的,她又怎能自覺從太后手底下相熟的姐妹言語中琢磨出敲打,就聽風就是雨、急慌慌跑來擔心貴妃真的被人引誘呢。
她只是怕,這是有人給貴妃下套呢。
李嬤嬤一板一眼地躬下身行禮:「是奴婢關心則亂,一時僭越了。」
陳淼趕忙扶起她:「嬤嬤也是好心,我都懂的。」
只是……
陳淼弱弱地反駁:「我也沒說要吃草魚啊。」
李嬤嬤這會兒的臉色怎麼瞧都透出些和藹,她搖了搖頭:「雖說奴婢這話有些無狀,但娘娘現在還未能學會樹立起威嚴,最好該謹言慎行,免得底下人……」
「我是說,」陳淼垂著腦袋,臉紅得像要滴血,連聲音也都小得不能再小,「我當時說的是,我想親自下水去插魚——」
不是想吃草魚。
李嬤嬤:「……」
嚴肅平板的李嬤嬤臉色終於有些裂開了:這……
的確,想來她家如天仙一般的貴妃娘娘,連不經意發個呆都是美人蹙眉教人神往——這宮裡是無人能想像出,這樣一位絕代佳人口中會吐出,咳,插魚二字呢。
當晚,斜斜倚身在座上,容凜聽了自家貴妃述說完白日的經過,實在忍不住笑,直笑得手裡的茶碗蓋扣著茶碗「噹噹當」得響。
陳淼不依了:「有什麼好笑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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