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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結髮夫妻,相處起來卻似仇人,老皇帝冷笑著說道,字字尖銳:「你說的是,顯然要放在前頭的是貞潔。」
「女子失身於賊人,倒不如早些死了乾脆,免得為家族蒙羞,也尋不到好的夫家,以致削髮為尼伴著青燈古佛過一輩子。」
這話說的太重,幾乎否定了她們存在的價值。
本身就是被嬌養出來的,身邊人也常灌輸一類的想法,有幾個貴女不由暗自垂淚。
金靈根女修目光灼灼,替受難的女子,也是替萬氏回道:「不一樣了。」
「我們繼續活下去的緣由,不為旁人,只為大道。」
語罷,一團金光熠熠的靈氣團自手心浮現。
萬氏唇邊浮現出一抹淺淡的笑,又向下首看去,席上官員紛紛進言:
「殿下所言不虛,臣也贊同。」
「是啊,《昭君曲》有云:『漢家失計何所獲,羽林射士空頭白』。平日忽視女子,待有禍來臨才想起,未免也太荒謬了。」
「......」
宣珮在起身前先是瞧了眼那位盧將軍的神色,只可惜他正低著頭飲酒,看得不甚清晰。
而後舉杯,邀道:「今日席間難得有如此之多深明大義的英雄豪傑,我敬諸位一杯。」
隨後,宋九如法炮製。
這是表態。
老皇帝面色一沉,環視周遭,忽然生出種大勢已去的荒唐感。
而聞雲川則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不論是否出自真心,宴上應和萬氏的官員超過半數,剩下不言不語的也無多少顯要。
察覺有目光向自己投來,轉眼看去,便見宣珮輕蔑地笑,似含譏諷,明燈之下,他從容不迫地遙遙舉杯。
一派和諧,熙熙融融。
宴席繼續進行,中途,聞雲川以私人名義邀盧將軍一同到御苑一敘,後者拒絕了。
——一切都完了。
時間還在繼續流逝,但結局已定,由此延伸而出的無力一點點侵蝕著自我,他就是再冷靜,這時也免不了陷入焦躁,盧將軍不去,那就獨自前往。
在御苑,卻是遇到了宣珮。
入主大明宮的義軍不是有閒情逸緻的人,園裡的珍稀花草無人侍弄,早就枯的枯,死的死。
見她主動步來,聞雲川單手掐掉一朵勉強著開得嬌艷的牡丹,隨手扔下,垂首嗤笑著問道:「為什麼盧將軍選擇了你?」
「因為他知道,」宣珮道,「心懷仁慈又不失雄才之人,才能開闢太平。」
這大抵是他們首次,也是唯一一次,在褪去偽裝過後心平氣和的對話。
聞雲川搖搖頭,又掐掉了一朵花骨朵,抬臉看她:「我不信,這世界弱肉強食,本就是誰強大,誰就是正確的。」
「上界就教會你了這個?」
宣珮譏道:「這就是你落敗的緣由,虛偽、狂妄、自私自利。」
不待他辯解,旋即舉例印證:「別吵,你要是現在寫個遺囑,交代把整個玄九神宮當做遺產,而受益人是我,我就信。」
「?」
宣珮冷笑:「看看,我說什麼,我永遠是對的。」
又看了他一眼:「辣手摧花,當真自私至極!」羞辱完後拂袖便走。
聞雲川:「……」
宴席很快告終,賓客接二連三地離開,兩人正對弈著,宣珮爭取過來了盧將軍這顆棋子,自然就會走聞雲川原定的棋路。
老皇帝有所預料,臨行前滿面惶恐地拉住了聞雲川的衣袖:「聞僕射,留下陪朕吧。」
後者瞥向他,眼神無端讓人生出寒意,老皇帝一驚,下意識鬆開,再看去時,只見他頭也不回的身影。
夜半子時,宮中騰起大火,映明了半邊黑天。
聞雲川騎於馬上,遙望巍峨宮闕,高竄焰光透進了黑眸深處。
岑寂的街道最是能乍然驚醒夢中之人,過往的所有歷歷在目。
他倏地意識到,從人間界靈氣復甦的景象,以及看似公平但只能置身事外,任由占據優勢的宣珮一方發展的身份設置來看——
自己意圖遮蔽天機,可打自一開始,就從未遠離過天道的窺視。即便再度重來一回,迎來的也是同樣的結局。
只可惜千百年的布局,一瞬成空。
御苑中,那人提到的「上界」不受控制地鑽入腦海,拂來一抹艷色,使得聞雲川有剎那恍惚,但很快,又是一張面容
出現頂替了她,帶來的心緒卻是截然不同。
宣、珮。
滔天恨意伴隨著這兩個字一同咀嚼著,聞雲川最後回望了一眼火光,毫不留戀地策馬迴轉。
他並非全無希望,因為大陣正是今日啟動。
且,僅僅餘下半個時辰。
......
宣珮並未親身參與譁變,在此之前,萬氏背著宋九將她喚去了寢宮,侍女領的路通往紫宸殿,這並不教人意外,但接下來的談話內容就不是了。
「你不是含章。」
萬氏的語調近乎篤定。
宣珮回憶著所作所為,不覺有哪裡出了破綻,笑道:「阿娘,您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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