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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氣,」顧牽白牽住李溪之的手,微微摩挲著,似是安撫,垂斂的長睫蔀著戾氣,「我們今日替那些枉死的女子,討回公道。」

  李溪之的心逐漸沉定。

  討回公道。

  走了又有一段路,逐見那霧頭籠罩之中暗有光色,步伐愈近,光亮愈清晰,走於交界處時,終是撥開那迷霧,見得真景。

  看清了後,便能見到一座巨大的祭台,深紅的漆木包圍著濃郁的夜色,印有佛印的經幡高高地插在木樁上,在空中不斷飄搖。

  祭台中央坐有一人,他穿著紅錦袈裟,雙腿盤坐,雙目微閉,手心合十。

  做得人模狗樣。

  台下立著一座座金佛像,每一個金像旁都站著一個女人,她們每一個人的面上都浮現著將死的烏氣,臉色慘白如鬼,面頰凹陷得不成人形,整個身體也瘦得不正常,黑白的眼珠間或一輪,這才讓人感覺到她們還活著。

  李溪之眼眶微微泛著酸,她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這樣的場面。

  台下的女人,加起來快有兩三百人,各個沉如死木。

  「準備好了麼?」

  顧牽白的聲音驀地在耳旁響起,她點點頭。

  準備好了。

  第29章 儺(八)

  暮色漸濃,火影幽幽。

  空印被脅迫上前,到空無耳邊報信,告訴他人已經到了,儀式可以開始了。

  去前,顧牽白強給他吃下一顆藥丸,稱那是毒藥,若不按著他的指示做,空印便會死。

  其實像空印這種人,被洗腦得精神不正常,不比之前,若是隨意死在外面,他定是要圓滑些,可若死在空無的祭台處,他便一定也能跟著入涅門。

  所以,顧牽白還特意加了句。

  他恐嚇空印,若不照做,他便將屍體一把火燒了,同這祭台一併,困住他的靈魂,讓他永世不得超生,永遠被困在金渡寺中做孤魂野鬼,入不了涅門。

  這話很有信服力,空印答應了。

  果然還是封建迷信最害人。

  其實還是因為蠢。

  他到底還是信了李溪之是真的願意被塑金身。

  也難怪會被騙成這樣。

  想來空無應是不知道空印在今夜捅出一個極大的簍子來,不然也不會這般氣定神閒的在這做這些事。

  沉寂的祭台中央逐漸傳出低低的念誦聲,在他周圍,悄然出現了八名光著腦袋的假僧,他們分別有著不同的殘缺。

  殘了手,缺了腿,身體畸形,甚至是大片的瘢痕……

  「佛自我心,心自我佛。」

  空無話聲一出,打破了今夜祭台的死寂。

  其餘八人圍坐在祭台邊側,將空無圈在中央,整齊有序地緊跟其聲。

  「佛自我心,心自我佛。」

  下面的女人似有所感,攙著金像下跪,她們不敢反抗,又或是說她們之前反抗過,都沒有用,如今只能等死。

  空印匆匆下了祭台,迫切地尋著解藥,他不想自己還沒入涅門就被燒死。

  可原處只剩下李溪之一人,她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地站在那。

  空印急道:「佛女,廷尉大人去了何處?」

  李溪之道:「管他作甚,這場儀式與他無關,我去便是了。」

  空印不敢多言,知曉了她的性情,不敢再生事。

  但上台前,他還是提了一嘴。

  「佛女,切記在空無法師面前莫要太過生鬧,法師不喜太過吵鬧的事物。」

  李溪之應了。

  隨即他將人帶去祭台,獻與空印身前。

  祭台周側的假僧們睜開雙目,死氣沉沉的眼睛閃著猶餓狼般森綠的幽芒,他們沒有任何動作,僅是看著李溪之,就已經讓她感覺到生理不適了。

  再者,便是台下的女人。

  她們拖著殘缺的身體,看向李溪之時,了無生氣的雙目中似飄過一陣羨慕,卻又滿是絕望。

  斜風捲起李溪之的衣袂,打過木樁上的火色,忽暗一瞬。她學著台下女人的模樣,神情頹靡地看向空無。

  空印手心合十,恭謹地朝空無作拜。

  「這便是今夜的佛女。」

  這場儀式不容閒雜人參擾,空印很是自覺地退了下去,同那些等候許久的僧人們站成一團,靜靜地等待著這場偉大的儀式的到來。

  空無緩緩睜開瞳目,入眼見到的便是一雙翳眼。

  白斑布滿在他的瞳眸中,厚厚的一層白布般,餘下一點黑。

  他的視線並沒有一下落在李溪之身上,而是遲鈍地轉著眼珠,利用耳朵聽到的聲音判斷人的方位。

  是個瞎子。

  他的雙手始終合十,沒有要上前摸索的意思。

  空無朝著李溪之念誦了一段經文,誦畢,他開了口。

  粗啞的嗓音像是深山中蟄伏已久的獸畜見到獵物時發出的嘶吼,帶著危險,層層靠近。

  「佛女。」

  周側跟著響起聲音。

  「佛女。」

  台下的女人們將頭磕在泥地上。

  「佛女。」

  「佛女!」

  其餘人都將雙手撐開,仰望上天,肆無忌憚地喊叫著。

  李溪之垂下眼,平靜地看向空無,只有他一個人沒撐開手,像是在等什麼。

  迫於好奇心,她緩緩彎下腰來,準備在他眼前晃悠晃悠,不想他突地開口,嚇了李溪之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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