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獬豸堂修士的笑容僵在唇邊,乾乾的笑聲也像是一片細雨墜在地面上, 「啪」地摔成八瓣。
——她居然是說真的?
獬豸堂修士難以置信:忘川石這樣的寶物,尋一件少一件,任何宗門得到後都會秘藏, 除非是日子過不下去, 否則絕不會將之換成大把大把的清靜鈔——這是常識吧?
上清宗願意將一部分寶物公之於眾,又慷慨解囊地承諾借予賓客,足以顯現出當世第一大宗門的底氣。
獬豸堂修士特意列舉了這件事來吸引曲硯濃回心轉意,就是因為上清宗這一手辦得極為漂亮,對這世上九成九的修士有著致命吸引力。
可他沒想到, 這世上竟有人能如此堂而皇之地提出無恥之尤的要求,那態度不像是非分之請,反倒像是習以為常的理所應當——她甚至都不覺得這個要求是無理取鬧的!
越想越荒誕,獬豸堂修士反倒不氣了,搖搖頭, 像是看明白了她的心思一般,半是哂笑半是了然, 好整以暇地說, 「道友, 方才招待不周,是我的過錯, 自然是要盡我所能彌補。正好鶴車已來了,我為諸位一人發一枚翡翠令,即刻就能登船。另外,我私下裡贈予道友三張子規渡的符令,倘若道友有什麼看中的寶物,可以直接將名字填在符令上,由我擔保申請,借期不敢說太久,三五年必是可以的。」
不就是借題發揮,圖財嗎?不就是拿捏准他不敢輕易背上逼走知妄宮來客的名頭,故意敲竹槓嗎?只要是求財求利,一切就都好說了。
最怕的是無欲無求,真心憋了一口氣什麼也不圖的愣頭青,那才是真的不知道怎麼應付。
「道友,鶴車已到,忘川石也將由鶴車帶走。」獬豸堂修士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怎麼樣?是買票去長風域,還是趕個巧,坐上鶴車,看看我們上清宗的訾議會究竟是怎麼個樣子?」
申少揚望著獬豸堂修士的笑容,莫名感覺有些不舒服,可又說不上來是為什麼,明明後者方才追了他們一路,堂堂金丹大圓滿修士還卑躬屈膝,讓人看著有點不忍心。
「普通人需要細細盤查,任由擺布,美其名曰遵守宗門的規矩,而背景不凡的來客,只要鬧起來就能免去繁瑣的核查,拿上更多的翡翠令,輕而易舉地進入玄霖域腹地。」祝靈犀冷不丁開口,臉蛋繃得死緊,聲音嚴肅,「如此行徑,真的還在乎宗門的規矩嗎?」
申少揚恍然——原來他不舒服的就是這一點,如果先前還能說獬豸堂修士是恪盡職守外有一點不知分寸,現在對方勝券在握的一笑,反倒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所謂的規矩,在對方的眼中,也不過是個笑話。
讓無數修士絞盡腦汁、戰戰兢兢去迎合的規矩,在最能證明和維護規則的獬豸堂弟子心里,也只不過是個把人分作三六九等的工具。
三千清規,斬盡貪妄,原來也為名利折腰。
獬豸堂修士的表情很不好看。
有些話不能說開,能做不能說,說得太清楚了,那就太難看了。
「你這個小女修是怎麼說話的?」他忍不住呵斥,顧忌曲硯濃,不輕不重,「你們手持知妄宮的邀約函,本身就證明了身份,有仙君的賞識信重,還要什麼核查?」
祝靈犀並不擅長和人吵架,或者說,她其實不喜歡和人吵架,沒有那麼多咄咄逼人的言辭,她一旦追究什麼,只會執拗地追問到底,「既然規矩輕易就可以跳過,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今日為曲仙君,明日為夏祖師,後天是不是要為元嬰長老們破例,總有一天,金丹修士也成了破例的理由,這規矩存與滅,究竟還有什麼區別?」
獬豸堂修士架不住這堂皇的大帽子,忍不住發怒,「你這個小女修,說話好沒意思,借題發揮算什麼?如今我們只是信任仙君的眼光,用曲仙君的推薦代替了那些繁瑣的核查,怎麼能算是破例?」
宗門有這麼多條清規戒律,偶爾跳過其中一兩條,又有什麼關係?難不成還真如書里的人物,死板到極致,每一條都去遵守,完美無缺?
——那不成了個假人了?
獬豸堂修士滿心不悅,他這麼做,獲利的不正是眼前這幾個人嗎?怎麼還不識好歹呢?
祝靈犀緊緊抿著唇不說話。
無論獬豸堂修士如何巧言粉飾,這樣見人下菜碟都是不對的,把宗門的規矩當作隨時可以變的工具,更是不對的。
她之前一直在宗門內修行,見到的是上清宗最安寧、最虔心修仙的人,在宗門最腹心之地,沒有人會無視宗門的規矩,獬豸堂的弟子也全都恪盡職守,那些繁瑣的、讓外人困惑不解的規則,真的創造出一片清修聖地。
可她沒想到,在遠離宗門之外的地方,哪怕是同在玄霖域,分享著同一片天空,居然會是這樣的。
只有子規渡如此嗎?只有面前這一個獬豸堂修士這樣習以為常嗎?
這樣簡單的問題,她竟無法回答。
祝靈犀越想越迷茫,周身的靈力不由自主地飛速涌動起來,形成一個紊亂而激烈的氣旋,盤旋的靈氣逐漸變得狂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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