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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年歲增長,祝靈犀在符籙一道上的天賦越發顯露無遺,名聲越發響,漸漸有人給她冠上了「小符神」的名頭,風頭無二,願意收她為徒的人數不勝數,可她至今沒有拜師。
細究起來,她並不是目中無人、誰都看不上,而是還沒有想好。
她還沒有想明白,她究竟要走什麼樣的路。
祝靈犀從玄霖域出發來山海域參加閬風之會,出發前,傳授她課業的老師借來明鏡台,為幾個昔日學生檢測道心,祝靈犀也上明鏡台檢視過自己的道心。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她走過明鏡台,照出來的結果並不算好。
明鏡上密密一層秋霜,灰濛濛不見鏡中人。
授業老師安慰她:明鏡台映照出的道心,只是修士當下的心性,既不能證明修士的過去,也不能預示修士的未來,能昭示的唯有當下。
祝靈犀不知這說法里究竟有幾分是寬慰之詞,又有幾分是真相,只是在那次後留了心結,雖不至於畏懼明鏡台,到底還是有點芥蒂。
她不知道,她究竟是哪裡做的不好,讓道心蒙上塵霜。
一艘艦船上能容納千人,熙熙攘攘排在甲板上,光是竊竊私語便嘈雜如夏日蟬鳴,其中天南海北遊子,不乏對明鏡台有所了解的人,高談闊論,把明鏡台前照出的道心分作三六九等:
鏡上一層薄霧色,隱約能看見鏡底人,這是三流道心;
鏡面清明,能從鏡中畫面大致辨認出自己的五官,這是二流道心;
鏡中明澈如水,容貌清晰如真,笑貌宛然,如同照見一面普通的鏡子,方是天下修士中的第一流。
至於那些連自己的人影都看不清的,在茫茫人海里一抓一大把,那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祝靈犀緊緊抿唇。
申少揚倒是心大得很,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究竟會照出什麼模樣,只要沒有血光就行,一個勁伸長脖子看熱鬧,「哎哎,前面發生什麼了?」
他們排得不算靠前,只能聽見前方忽然一片喧譁聲,連修士的竊竊私語也變大聲了,申少揚差點從隊伍里跑出去,好不容易打聽到真相,回來說給同伴聽,眉飛色舞,「前面有個修士走過明鏡台,照出來一道血光!」
獬豸堂的修士原本只是柱子一樣筆挺地站在一邊,見到鏡子上有血光的那一刻,立馬如疾風驟雨,瞬息出現在明鏡台前,嚴肅而不失禮貌地「請」走那位修士和他們到另一邊詳談。
在明鏡台里照出血光的那個修士也不知怎麼回事,拔腿就跑,也不知這方寸大的艦船,身後就是危險重重的南溟,他究竟能跑到哪兒去,最後當然是一個照面就被獬豸堂的修士拿下了。
艦船上的流言也越發離譜,有人說那個修士是在山海域犯了事,想來玄霖域躲一陣,有人說那人上船前殺了好些人,是有名的江洋大盜,還有人說那個人生性殘暴,殺人盈野,登船後也偷偷殺了幾個船客……
明明只是鏡台里一道模糊的血光,硬生生給傳出了不世殺星的架勢。
祝靈犀聽完,臉上表情都只剩木然。
雖然上清宗並非無所不能,之前的守船修士也只是普通元嬰,但還不至於讓人在眼皮底下殺了好幾個船客卻一無所覺。
上清宗對船客登船前的審查雖然極繁複,但也確實將那些危險人物篩了出來,那些凶名惡名在外的修士根本登不上開往玄霖域的艦船。
那個鏡台見血的修士不知是什麼情況,就算是惡人,也不會有多厲害。
之所以會有現在這樣的傳言,只能說艦船上的船客們想像力實在太豐富了。
「下一個。」獬豸堂的修士面無表情地喊。
申少揚身前不知何時已沒了人。
「我我我!」他十分積極,帶著一股「趕緊照完趕緊走」的活躍,一個箭步衝到明鏡台前。
明鏡台不大,只有十寸見方,懸在半空中,一汪清潭般的鏡面,唯有當修士站定在一步之遙的時候,鏡面才會發生變化。
當申少揚站在明鏡台前的那一刻,清淨如潭水的鏡面倏忽漾開水波,他只覺眼前一花,定睛再看,他自己那張無比熟悉的臉上正呈現出又呆又傻的表情,和他大眼瞪小眼。
甚至都不必細看,分明就是一副不大聰明的樣子。
申少揚呆呆地望著鏡中人,鏡中人也呆呆地望著他,短暫的一兩個呼吸後,鏡中人率先受不了,露出十分嫌棄的表情,忽然抬起手,朝著自己的臉給了一巴掌。
「啪——」
申少揚臉上微微一痛,他猛然「哎喲」了一聲,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臉,又驚又恐,「怎麼回事?」
鏡中的倒影怎麼會動?影子自己打自己一下,為什麼他還會覺得痛?
站在一旁的獬豸堂修士也很震驚,反反覆覆地打量申少揚,難以置信,「你居然是道心清明不染塵之人?」
只有道心純淨不二、心無塵霜的修士,才能在明鏡台中看見自己栩栩如生的倒影,影子喜怒如真,仿若活人。
「你剛才一定是對自己的表情不太滿意。」獬豸堂的修士肅然起敬,對申少揚的態度也變得格外寬和,詳細地解釋,「明鏡台中的影子心隨意動,不懂偽裝,只會呈現你心底那一刻的真實想法,自然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真實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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