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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就忽然不要五月霜了?比試之前不還篤定無比地要他去拿五月霜嗎?
就因為仙君後悔了?
申少揚有點不好意思,「前輩,其實我也不是害怕仙君,我也可以問仙君要的。」
衛朝榮淡淡地說,「不用。」
他說得很平易,甚至比先前預計申少揚會和五月霜失之交臂時更加心平氣和,沉冽寒峭的聲音里藏著釋然寬展,「她有用,你讓她留著吧。」
「這是你得到的頭名,你可以向她求一個你需要的獎勵。」他語氣平平地說。
申少揚根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前輩居然也不要五月霜了,是真的不想要了。
他有點明悟:前輩不是真的不需要,是因為仙君想要,前輩想讓仙君得償所願。
申少揚既有點震撼,又有點感慨。
他反覆品味他所揣測到的這一點細節,又想起戚長羽對著戚楓推心置腹的那些話,想起曲仙君可能在很多人身上找過前輩的影子。
唉。
他想,前輩很愛曲仙君,曲仙君也很愛前輩,可曲仙君還活著,前輩已經死了很久啦。
那種死亡不是形神俱滅的死,而是在旁人記憶里的死。即使前輩現在還很清醒,能藉助靈識戒和他交談,分明還符合「活著」的定義。
但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前輩確實已經死去了。
曲仙君的愛,所有人都知道,前輩也知道,可前輩的愛,除了他還能聽一耳朵,已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仙君,」申少揚忽然開口,如前輩的指示般說,「五月霜這樣的至寶,我拿著也沒有用,因此想求仙君恩典,換一個獎勵。」
所有人都用詫異至極的目光望著他,恐怕他是瘋了——他究竟知不知道五月霜是何等千載難遇的至寶?錯過今天這個機會,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和五月霜有哪怕一點交集了。
來自扶光域的土包子天才很平靜。
他本來就沒聽說過五月霜,也不需要這東西,只因想要報答前輩的幫助才去求,就連拼死闖入碧峽,也有一大半是因為他自己想要當頭名,現在前輩不需要五月霜了,他求來做什麼?
曲硯濃也許是在場所有人里最驚愕的那一個。
——申少揚居然真的如她所願,從善如流地說出換一個獎勵的話了!
這個小修士那麼遲鈍,在鎮冥關里連她的意有所指都聽不懂,自己就是個魔修,卻以為她在說別人是魔修,和她雞同鴨講了半天,曲硯濃根本不指望他能看懂她的眼色。
剛才對視的那一眼,她已經決定把五月霜給他了。
雖說她很需要五月霜,可曲仙君一直是個體面人,一個很不情不願的體面人。
可申少揚居然看懂了,他居然真的順著她的心意了。
他剛才還眼巴巴地看著她,分明是很想要的。
她在迷惘里有一點得償所願的歡喜,又有一點恍惚:這感覺好似從前,可她一時想不起來究竟哪裡似從前。
似誰?
她抬手,覆在額前,目光落在昂然站立的申少揚身上,凝神片刻。
「你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故人。」她言談疏淡寥落,像是風裡吹不盡的沙。
其實五官眉目一點都不像。
但他看懂她的出爾反爾和不好意思,明明很想要卻又放手,任她得償所願,就那麼像衛朝榮。
太像、太像。
原先她從來沒意識到,除了衛朝榮,誰也不會慣著她。
除了衛朝榮,她也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慣。
那些藏在回憶里的一點一滴,從前有點甜卻又理所當然的得償所願,原來早寫滿了他的成全,只是她當時不懂,只是他從來不說。
原來同樣的事,換一個人來做,她就再也不會唇角微微翹起,再也不會暗暗高興又得意,眼角眉梢都似淌了蜜一樣甜。
太晚了。
她靜靜地望著面前的少年修士。
嗚咽的長風吹過冥淵,似一聲從幽長時光里偷渡來的嚎哭,幽邃的天河不止地翻湧,連少年修士指上的靈識戒也起起落落地發燙。
「她胡說八道。」衛朝榮啞聲說,「你和我哪裡像?」
他發問,卻不問任何人。
那唯一該聽見的人,卻永遠也不會聽見。
他又想起從旁人那裡聽來的有關她的傳言,那些荒誕不經的垂青,那些在他遠隔人世後的風月繾綣,他不想信也不願信的種種可能……那些都會是真的嗎?
遙遠世外,幽邃的天河一瞬翻湧。
嗚咽的戾氣響徹天際,將白日的天幕也化為冥夜。
「像?」衛朝榮在烈焰焚燃的劇烈痛楚里意識模糊,卻又仿佛從未如此清醒,他超然於一切,聽見自己的聲音悠遠鏗然,古怪又詭異,「又是像?」
「我怎麼不覺得像?」他低低地笑著,森然冰冷,「你和我說說,究竟是哪裡像?」
再讓前輩問下去,靈識戒就要灼燒起來了,申少揚的手指頭快要變熟了。
申少揚心驚肉跳。
他小心翼翼地問仙君,「那您的這位故人,現在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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