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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輕盈並不屬於他,實際上他的軀體在碧峽的風浪中仍然過於笨拙,但他目視著自己順著風浪上下旋飛,如矯健的鷹隼搏擊風浪,爆發出悍然可怖的力量,竟然有點不認識自己——這還是他嗎?
原來同樣的修為、同樣的力量,在他的手裡,和在前輩的手裡,居然能有那麼大的差別,簡直不像是一個境界!
申少揚忍不住想,如果他和前輩在同樣的修為下交手,他究竟能堅持幾個呼吸?
不會一個照面就被打崩了吧?
三個呼吸——
衛朝榮操縱著魔元,帶著申少揚穿越風浪。
其實他並不能掌握一具不屬於他的軀體,只是能掌控魔元,而申少揚碰巧有一具魔元塑造而成的魔骨。
冥淵下,妄誕不滅的魔神色幽晦。
在鎮冥關的那一次,他必須提前告知申少揚閉守神識,讓申少揚陷入短暫的沉眠,他才能操縱魔元,代為掌控申少揚的軀體;在閬風苑裡,他操縱著魔元,令申少揚跨過假山,落在曲硯濃的面前,那時他只能做到那一瞬的控制,但已無需提前告知,甚至申少揚還保留著意識。
到了如今,他能直接操縱魔元,帶著申少揚在兇險的碧峽水中橫衝直撞,追溯著那隻巴掌大的寶盒,順流而下,半點不怕在狂狼里粉身碎骨。
五個呼吸——
其實也不過是一兩個月的時間,他對魔元的掌控、他的力量,竟然有了如此令人心駭的增長,足以令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修士驚恐惶惑,勝過從前在乾坤冢中畫地自限的一千年。
究其根本,是他心裡的欲望。
旋生旋滅的欲望,終於也熾烈燎原,一發不可收拾,而因追逐欲望生滅的魔,也隨著心底的渴望滋生狂漲,瘋狂地蔓延生長。
他對魔元的掌控遠勝過兩個月之前,他成了這一身魔元真正的主人,而他也終究是忘卻了這一千年的堅守。
他越來越像個真正的魔了。
八個呼吸——
衛朝榮踏著白浪瘋狂追向在浮沫中若隱若現的寶盒,透過靈識戒源源不斷地遞送魔元,他竭盡全力,像是上千年以前不顧生死強渡天魔峽那樣,視迎面而來的風浪飛沫如無物,鷂鷹般撲向那隻寶盒。
相差尚有三丈時,他已用盡力氣地向前伸展,伸出手,向前方撲去——
「轟!」
他猛然墜入冰冷的碧峽水,星星點點的玄衣苔迅速集結而來,依附在他的皮膚上,蔓延生長,又疼又癢,而他卻像是渾然無覺,只是竭盡全力地揮動手臂,在浮沫重疊的碧峽水中撈到那隻寶盒,用力地握在掌心。
五月霜。
在衛朝榮還沒葬身冥淵、自由行走於天光之下的時候,這種聖藥只存在於人們的傳聞之中,因為自檀問樞魔君晉升化神弒師後,碧峽完全落入檀問樞的掌控,檀問樞不在乎五月霜,卻也不容許任何人打五月霜的主意,仙域和魔域內,就連一指頭的五月霜也見不到。
那時他也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需要這種聖藥。
在魔域的每一天,衛朝榮都想像過他的死亡,這不是一件離他很遙遠的事,或者可以說,當他身處魔域、以一個魔修的身份生活時,死亡對他來說就已成了永遠的鄰居,每一天都在一牆之隔互相窺望。
初到魔域的那些年,他想:如果有一天他要死了,又或者苟延殘喘,他一定平靜地接受死亡,不做那些無謂的掙扎,因為唯有死亡才是最後的永恆。
可一千年後,他操縱著瘋狂滋長的魔元,拼盡全力地握住這隻裝有五月霜的寶盒,在心裡祈求過千百次,只求一個重新得以窺見天光的機會。
不需要有多麼鮮活的軀體,也不求擺脫為魔的身份,他只想離她更近一點、再近一點,擠開所有別有意圖的人,永遠把她留下。
欲望無窮,他已經是個真正的魔了。
衛朝榮微微闔眸。
其實就算拿到了五月霜,凝聚了魂體,又能怎麼樣呢?他終究還是魔,一旦離開了乾坤冢,一身魔元啖山噬海,在無可挽回的吞噬里走向一切的衰亡。
讓她和他一起走向消逝嗎?
他又怎麼捨得?
九個呼吸——
「我數到三,你就直接結丹。」衛朝榮說。
「啊?什麼?數到三?」申少揚大驚失色,「這麼快?」
衛朝榮的靈識已開始收回。
「閉守神識。」他漠然地說,「三——」
這就開始數了?
申少揚驚慌失措,他想到時間很緊急,可沒想到這一刻來得這麼快!
「前輩,能不能再等一下?」他哀嚎,試圖阻止,「就一下……」
衛朝榮冷淡:「二——」
申少揚欲哭無淚,感受到自己已經恢復了對自己的軀體的掌控,只有握著藏有五月霜的寶盒的那隻手,仍像是屬於另一個人。
他深吸氣,神識慢慢收攏了,在激浪狂涌、風刀咆哮中,沉入那種打坐修練時的狀態。
十個呼吸——
衛朝榮語氣堪稱冷酷,「一!」
「一」聲落下後,申少揚全身的骨骼同時崩裂。
骨髓里驟然冒出一股黑色的力量,在他經絡里橫衝直撞,引起經脈中的靈氣不斷暴動,最終匯成巨流,在周身循環遊走著,匯入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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