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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師多慮了。”陸平里嘴上這麼說,眼睛卻不由自主看向侄兒。

  陸玉武神色頗凝重,道:“南軍節節敗退,我早看出他們是有意為之。但是我還是要進攻!我就要看他們到底想耍什麼把戲。如今我們糧餉充足,兵強馬壯,又有匈奴騎兵助陣,我只望早日能攻下濟南,順淮河直取金陵!大師不必再多說了。”

  他最後這句話說出時,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聞道。自從他在安定門救下承鈺後,聞道一直不滿,說他的王妃是禍水是妖物,幾次三番跑來勸他殺了承鈺。

  甚至在濟南沒攻下後,開始在軍中稱他的王妃根本沒有鳳命,反而是克夫之相。士兵中所信者不占少數,風言風語吹到他耳朵里,氣得他當場斬了那兵卒的舌頭。

  男兒自己的事,為什麼要扯到無辜婦孺身上!

  他因此冷遇了聞道很久,不再事事詢問他的意見,和尚這才有所收斂,沒再提禍水妖物之類的言論。

  臘月二十八,陸玉武在臨清遙望北平城,想他嬌花兒一般的小仙女正在做什麼。他前日燒了南軍的糧船,把孫懷蔚率領的軍隊一路逼退到了東昌。明日無疑又是一場決戰,他此刻只想快些端了那些南軍,能趕在除夕之夜回北平,陪他的王妃守歲。

  不遠處的孫懷蔚也在遙望,他即將再次擦亮的燈火,在北平的某一處,而他終將在東昌葬了陸玉武,再跨過茫茫的館陶渡河,尋到她,守住她。

  臘月二十九晨,北軍在天寒地凍中向南軍首先發起了進攻。陸玉武率萬餘匈奴精悍騎兵攻南軍左翼,沒想到竟遭到了強烈的反抗,銅牆鐵壁一般,攻擊幾次未果。他只好和段越珊轉攻南軍中部。果然中部兵力薄弱,他們領兵深入,在層層削弱後到了腹地中心,才發現中了計!

  孫懷蔚星眸含笑,在獵獵戰旗下歪了一側嘴角,淡淡道:“久等了,陸將軍!”

  他對陸玉武喜歡以奇兵攻打側翼的戰術領教多次,所以早將精銳兵力布置在側翼,而中軍薄弱,專為誘他深入,等陸玉武進入中心,就會發現他為他準備好的重軍,以及數不清的火器和淬毒弓弩。

  發現中計後已經來不及了,北軍只能拼死應戰。陸玉武和段越珊在包圍中奮力廝殺,左右突擊,這回不再有天降妖風,也沒有黃沙相救,戰到最後,連心底那點思念都沒有了,只剩下赤裸裸的求生欲!

  ——

  除夕日,天還蒙蒙亮,承鈺就睜眼醒來,心裡滿滿的歡喜,因為半月前有一封德州寄來的信,信上說他會儘量趕回來和她守歲。

  她早早就開始準備了,如今王府內的紅燈籠紅貼聯通通煥然一新,窗戶上的紅紙窗花是她和底下丫鬟們一起剪的。新婚後,常有各將軍的夫人們來陪她說話,消解了她許多惆悵。

  還沒起,外頭突然說有急事要報,她就坐起來,聽來人在門外稟報。隔了扇門,她還是聽得清晰,是在說:“王妃,王爺在東昌……敗了。”

  承鈺怔了怔,旋即從床上跳下來,忙問:“那王爺有沒有受傷,現在在哪兒?”

  “王爺的軍隊正從東昌退回北平,現在應該入城了。”

  入城了。她沒再多想,推開門就往外跑,後面的丫鬟追上來,喊著:“王妃,您的鞋!”

  她一口氣跑出王府大門,腳丫子凍得一點知覺也沒有,到了胡同口,卻沒了方向。她找不到路!從前出門一向由他帶著,她根本不用記路。

  望著尚且冷清的街道,她很迷失,後面的丫鬟追上來,拿羽緞裹住她,又提了鞋讓她穿上。

  “王妃,外邊冷,我們扶您回去等吧。”丫鬟們穿著襖裙都還覺得冷,看只裹了件披風的王妃,單薄伶仃,真擔心她會被凍出病來。

  承鈺被丫鬟們簇擁著,轉身剛走了兩步,忽然說:“你們聽到了嗎?馬蹄聲。是他回來了!”

  “王妃!”丫鬟們沒留神,一個眨眼間,就見她又折轉身跑出了胡同口,紛紛追上去。

  承鈺覺得自己真的聽到了,“噠-噠-噠”,很緩慢,很沉悶,是意氣挫盡的失落。

  黯淡的天幕下,天地像混沌未開前的滯鈍,她跑出去沒多遠,迎面逢來一片茫茫的白,白得扎眼,在灰暗的街道中突兀而詭異。

  她一眼瞧見白茫茫中的黑點,是他的黑馬,載著一身縞白的他向這邊走來。

  他一直垂著眼眸,神色無光,天上飄起雪來了,越走越近,她看到他鼻尖上落了片雪花也不自知,忽然覺得很心疼。

  “玉武哥哥。”她開口喚他時,才發現小臉凍得僵硬,嘴唇裂開了,嘗到一絲鹹的血。

  陸玉武在漫天冰雪中聽到她的聲音,心裡以為是幻覺,但還是抬眸尋去,就看到他的小王妃,站在清寂的街道上,披著雪白的羽緞披風,畫中仙一般。

  “承鈺。”

  他跳下馬,幾步向她奔過去。她怎麼等在這兒,鼻子都被凍得通紅。

  陸玉武過來抱住了她,一個失意但不失溫暖的懷抱,承鈺看到黑馬後士兵抬著的棺材,顫聲問他:“那棺材裡的,是誰?”

  第150章 元月

  她感覺貼著自己的身軀在輕輕顫動,“是二叔。他趕來救我,被亂軍砍,砍殺。”

  承鈺聽得心跳不防漏了一拍,眼眶裡蒙了層水霧,想起成親的第二天,她端了茶喊了那人一聲“二叔”,那人笑著看她,給了她一個很厚很厚的封紅,還說要拿這封紅換個侄孫。

  棺材抬回王府停靈,府中弔唁的除了將軍士兵,還有城中的老百姓。喪事辦完,陸玉武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不出來,過了兩天還食水未盡。

  承鈺擔心他,端了吃的去看他。進去發現屋子裡暗沉沉的,他還穿著那身縞白的麻衣,癱坐在太師椅上,喪魂落魄。

  “玉武哥哥。”

  他聽到承鈺在叫自己,抬頭看她時,眼底才有了幾分人氣。

  “玉武哥哥,你吃點東西吧。”她走過去,把食盒揭開,卻見他又把頭埋在自己臂彎里,搖了兩搖。

  他心中苦悶,實在吃不下。當日若不是他輕敵,大意,誤入了孫懷蔚下的圈套,怎麼會被南軍圍困。

  許多士兵中箭後就一命嗚呼,他才反應過來那些箭矢都是被淬了毒的。孫懷蔚準備了大量的火藥送給他,天寒地凍間只感覺陣陣熱浪侵襲。他和段越珊帶兵殊死抵抗,段越珊身中數箭,幾次差點被生擒。

  若不是二叔後來趕到,他如今恐怕也不可能安然無恙地坐在這兒了。

  更不可能活著回來見他的承鈺。

  感覺她的手在輕輕摸他的頭,陸玉武轉過身來,摟住她的腰,把臉深深埋在她的小腹處。隔著芙蓉色錦緞小襖能感覺到她纖纖易折的小腰,他聞到一股熟悉而淡雅的暖香,覺得一顆心沉靜了幾分。

  承鈺輕輕抱住他的頭,頭髮一直零散著,束髮的玉冠歪斜,很憔悴的樣子。摟著她的人顫動起來,她猜他是哭了,垂下脖子,側臉貼在他的頭頂,一隻手溫柔地拍撫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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