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吹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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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是公主生辰,席間少不得要各家年輕的姑娘相伴,各家便都挑了合適的往宮裡帶。

  至清晨開始,皇城外的朱雀大道上,便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熱鬧堪比東城。緊貼著皇城的東廠里,倒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沒有半點動靜。但今天一早,天色方蒙蒙亮,有一行人便悄無聲息地到了東廠。

  汪仁身邊隨侍的小六,一早便在門邊候著,等眾人一到,便迎上前來,一面抹汗道:「印公還未起身。」

  時辰雖說還早,但汪仁亦不是貪睡之人,平素這會大多也都起了身的,偏生今日明知他們要上門,卻依舊睡著不動。

  謝姝寧扶著燕淮的手下了馬車,聞言失笑,沖燕淮輕聲道:「印公壓根不曾將這事放在心上。」

  燕淮聽著,悄悄打量一眼同他們一道到的舒硯,壓低了聲音說:「他在宮裡頭折騰慣了,自不拿此番當回事。」

  都不是頭一天認識的汪仁,當然知道他是個什麼性子的人。於他而言,這世間的人只分能動跟不能動的,哪怕是端坐在金鑾殿上的天子,也沒什麼動不得的,單憑他願意還是不願意。

  但這回,他卻並不是因為不願意,而是因為眾人瞞了宋氏。

  汪仁心生不悅,又想著日日去見宋氏,又因為有事瞞著她覺得愧疚,不好總去她眼前打轉,一來二去,他就悶了下去。

  偏偏這一次,他們的確也只能先瞞著宋氏,將事情辦成了再提。

  燕淮說著話,也想到了這事,遂問謝姝寧:「此事,當真妥當?」

  「來不及等敦煌那邊的消息了。」謝姝寧同他低低耳語,蹙一蹙眉。

  時間趕得緊,連帶著他們臨時也只得了這麼七天的時間來部署,遠不夠細細參詳等候各方消息的。肅方帝為表看重,今次會在席上親自露面,繼而指婚惠和公主,他們沒有辦法繼續等下去。

  至少,得先叫肅方帝緩上一緩。

  七天前,舒硯悄悄進宮見到了紀桐櫻。

  被看守得嚴嚴實實,連只蚊子也難以飛進的永安宮裡,冷清得像是隆冬。

  明明正值盛夏時節,可永安宮的牆是冰冷的,鏡面的地磚光可鑑人,亦是又冰又硬,連帶著就連紀桐櫻的手也是冰涼的。

  她雖身在帝王家,可一向都只是個被父母嬌慣著長大的普通姑娘。有些事,她聽說過見過,卻還是頭一次遭遇。長至這般年歲,她從來也沒有想到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被軟禁起來,像只困在籠子裡的鳥,出不去也不敢胡亂掙扎。

  她知道,若她鬧騰,父皇定會毫不留情地折斷她的「翅膀」。

  如今的父皇,早已不再是昔日將她捧在手心裡疼著的父皇了。從她撞破父皇跟淑太妃的那點子骯髒事時,她就應該明白了。

  便是為了母妃跟太子著想,她眼下也只能是乖乖地不動。

  但見到舒硯的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睛。她想他了,日夜都想。

  她一頭撲進了舒硯懷裡,抱著他,良久說不上話來。想要說的話太多太多,多到一時間不知該先說哪一句才是,一籮筐的話便都擁堵在了嗓子眼,擠得密密實實,成了嗚咽的哭聲。

  明明……明明上回經由小潤子悄悄遞了消息出去的時候,她還能泰然處之,這會見著了人,卻是無論如何都忍不住委屈了。

  她一貫是個脾氣大的,鮮少掉淚,本以為自己是個不愛哭的,不曾想只是沒遇上叫她哭得止也止不住的事罷了。

  她埋首在舒硯懷中,腦海里翻來覆去想著的,卻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母妃時,母妃同她說的話。

  素來嬌寵她的母妃,面上露出冷凝之色,良久嘆息著說,「活在這深宮裡,人人都身不由己啊……」

  她彼時不明,聽得這話,也只當是母妃心中已有了駙馬人選,告誡她既生在皇家,生來便是身不由己之人,不要胡鬧。

  然而如今再細細回首去想,卻只覺母妃那話中飽含百般滋味,斷沒有她先前所想的那樣簡單。

  哭過一場,她恢復了鎮定,便同舒硯談起此事。

  早前,他們做的最壞打算,原是等到皇貴妃為她擇定駙馬後,趁著六部忙碌籌備婚禮的那一年半載里死遁。

  魚和熊掌不可皆得,有得便必然有舍。

  紀桐櫻本以為,那已是最壞的打算,但而今看來,卻並不是。

  因為她的婚事,已變得複雜了。

  謝姝寧一行人既然已經知道了肅方帝要為紀桐櫻指婚的消息,再一聯想先前皇貴妃被奪去鳳印一事,心中就都有了猜測。皇貴妃只怕是知道肅方帝挑的是哪一家,且她必然是覺得不可接受,這才會有後面那一齣戲。

  於是,能在宮中自如行動的小潤子,便代表了汪仁去悄悄見了皇貴妃。

  早前汪仁還喜歡在宮裡頭找樂子的時候,皇貴妃也是同他打過交道的,見小潤子來,並不覺奇怪。

  然而這一次,她並無意同汪仁合謀。

  一則白家那邊讓她等,二來她也不夠信任汪仁。

  這事已是極差,不能再出風險。

  小潤子無功而返,謝姝寧一群人,頓覺大事不好。

  躊躇間,燕淮笑了起來,安慰謝姝寧道:「事情未至絕境,還多的是機會。眼下便先讓皇上在公主壽辰之日,指不了婚就是了。」

  整出些寬裕時間,才能另行萬全之策。

  話音落,汪仁坐在上首,懶洋洋靠在軟枕上,喝口茶,瞥兩眼他們,慢條斯理地道:「下點藥就是了。」

  燕淮接話:「換了清虛的丹丸便可,費不了什麼工夫。」

  眼下肅方帝還得活著,他若暴斃,對天下局勢斷沒有好處,所以這下什麼藥,下多少分量還是頗有講究的。

  倆人三言兩語拍板定下了這件事,隨即便湊到了一塊商議起了下什麼藥才好。

  汪仁眼睛發亮,打起了精神,突然覺得燕淮也是個有趣人,看他的眼神便溫和了些,不大胡亂找茬了。

  謝姝寧難得見他們倆氣氛和睦地坐在一道,也是長舒一口氣,便由得他們去。

  這是舒硯入宮的前一天夜裡,一行人至黎明時分,方才各自四散開去,幾乎無人闔眼。

  這一夥子人,個比個的心狠手辣,等到汪仁跟燕淮商量妥當時,二人就差連肅方帝的喪事怎麼辦都給想妥了。一旦時機合適,除掉肅方帝扶持太子即位,並非不可。

  因為一座眼下還沒影的「十二樓」,民間賦稅增長,百姓竊竊埋怨。

  長此以往,肅方帝的民心,焉還能有剩餘?

  一位不得民心的帝王,隕了便隕了,百姓們在意的只有新帝如何。

  然而,皇貴妃卻準備暫聽父親所言,靜候白家的消息。

  可等歸等,總不能傻等。

  紀桐櫻只是個公主,並非太子,白家諸人不在意她,那也是說得通的。

  但皇貴妃身為母親,自不會眼睜睜看著她走向深淵。

  皇貴妃思來想去,暗忖許久,終於決定推肅方帝一把。

  白家說一年半載,她添把柴加把火,總好過坐著苦等。

  她悄悄地,讓人在梁思齊跟前吹了風——肅方帝有意為其指婚惠和公主。

  都是聰明人,有了點苗頭當然就會立即順藤摸瓜追查下去。鎮南大將軍梁思齊,手掌重兵,平素就算什麼也不攙和那也得小心謹慎地活著,此刻聽到了這樣離譜的風聲,又想起早前萬幾道被人彈劾,差點死在大理寺的事,他怎能不多想。

  昔年,他跟萬幾道一齊上過沙場,軍功累累,那都是用命換來的。

  卸磨殺驢這種事,聰明的皇帝不會急著做,但帝心多疑,乃是通病。加之肅方帝眼下戾氣極重,心思詭譎,不可以常理而論。

  他頓時便對指婚一事,信了五分。

  等到這一日,眾人奔入皇城,為惠和公主賀壽,梁家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梁思齊的兩個女兒,亦在其列。

  熱鬧卻詭異的氣氛,瀰漫在皇城上空。

  外命婦們並各家的小姐,協同肅方帝的幾位妃嬪一塊前往御花園賞花說話。

  乍一看,事情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對勁。

  肅方帝卻是一早就覺得精神懨懨,頭疼腦漲,食難下咽。

  有了清虛後,他就不愛宣御醫,這會覺得身上不利索,便也不讓去宣御醫來,反倒是去傳了清虛來要丹丸吃。可清虛是個精房中術的,又不是真大夫,哪知他是怎地了,卻又不敢當著肅方帝的面說自己無能為力露短,就咬咬牙取了藥性猛烈的丹丸來。

  肅方帝揀了那綠瑩瑩的小丸,仰頭就吞了下去。

  藥丸入腹,他才鬆口氣讓人沏了茶來灌了兩口潤潤嗓子。

  然而過得片刻,他這頭卻似乎更疼了。

  肅方帝惱火,額角青筋突突直跳,猛地一拍身下軟榻,又要找清虛,怒吼:「清虛呢?」

  內侍們不敢耽擱,匆匆忙忙又去傳清虛來。

  誰知等清虛邁著兩條胖腿飛快趕來時,肅方帝這頭卻不疼了!

  清虛大鬆一口氣,問:「皇上可好些了?」

  肅方帝揉揉眉心,看他一眼:「賞!」

  說話間,他只覺身子緊繃,心中綺念橫生,不由得便要揚聲喚人。

  正待開口,他腦海里似有白光閃現,心頭一陣亂跳,拔腳就要擺駕御花園。

  什麼賜婚,早已被他拋之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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