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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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慘叫聲響徹半空,令聽者遍體生寒。

  謝姝寧腳下一個踉蹌,手肘重重磕在了一旁的桌沿上,即便隔著厚厚的衣裳也依舊撞得生疼,裡頭想必已是一片青紫。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忍著洶湧而來的痛意喊道:「印公!」

  汪仁恍若未聞,仍舊背對著她,也不說話,手下動作更是不停。

  謝元茂的慘叫聲連綿不絕,一聲賽一聲高昂,驀地戛然而止。

  有血滴滴答答地沿著他的眼窩流淌出來,沿著顴骨一路往下流,駭人得緊。汪仁這才抬起手來,轉身看了她一眼,道:「別看。」

  謝姝寧捂著手肘連連搖頭,嘴角翕動著要開口,卻始終未能將話說出來。進門的那一瞬間,她心頭百感交集,五味雜成,只知該制止汪仁,卻不知該用什麼話來阻攔。

  視線越過汪仁的肩頭落在謝元茂身上,他已經疼得暈死過去,雙目緊閉,右眼上滿是鮮血,紅紅黑黑的,糊了一大片。

  謝姝寧不由得一陣心悸,艱難地張了張嘴,同汪仁說道:「時辰不早,印公不若早些回去吧。」

  圖蘭守在門邊,聽見這話臉一僵,悄悄仰頭看了看天空。

  雪白綿軟的雲朵像冬襖里新鮮的棉絮,浮在蔚藍的天空上。日光金燦燦的,好似碎金。這分明是正午時分的天色,怎麼就成了時辰不早了?她頭一回覺得,自家小姐也有這般笨拙的時候。

  這樣的逐客令,未免太不像話了……

  果不其然,汪仁臉色陣青陣白,低頭盯著謝元茂看,忽然俯身將手中匕首往謝元茂衣裳上擦去。

  謝姝寧不察,站在那望過去,只覺汪仁這是要下殺手,連忙撲了過去抓他的手腕,慌亂之際什麼也顧不得了。

  結果以她這柔弱之勢,竟也真的牢牢將汪仁的手給抓住了。

  寒光熠熠的匕首貼在謝元茂的衣襟上,猶自帶著血,宛如雪地里燃著的熊熊烈火。

  她大口喘息著,急聲道:「但請印公留他一命!」

  汪仁面色驟冷:「事到如今,你還要護著這混帳東西?」

  「自然不是為了護著他!」謝姝寧喘息間見他的面色愈來愈難看,忙不迭解釋起來,「他若此時去了,那娘親這輩子都只能是謝家的孀婦,再無脫離謝字的機會。」

  時人雖也贊成寡.婦再嫁,但但凡有些門第家世的人家,誰又會這般做。

  只看長房的二伯母梁氏便是,那可是出身魏國公府的嫡出小姐,正正經經被封了郡主的,可哪怕是她,在謝二爺去世後,也斷不能提改嫁二字。

  休說謝家不允,即便是魏國公府,也不會答應的。

  謝姝寧是萬萬不願意母親變成另一個梁氏的。

  「他不能死,至少,眼下還不能。」呼吸聲漸穩,謝姝寧緊緊扣著汪仁的手腕,隔著厚實的衣袖,幾乎快要抓不住。她正視著汪仁,語氣堅決,「不論如何,他得先活著。」

  謝元茂是該生還是該死,也並非由她說了算。

  受苦的母親,下決策的,自然也應當是母親才對。

  母親尚不知道他回來了,她不能任由汪仁動手。

  「娘親會出事會受傷,皆是我的錯,哪怕要為娘親報仇,也該由我動手。」謝姝寧的語氣漸漸趨於平靜。

  汪仁的面色卻沒好看幾分,「若由你親自動手,這天下人只口水也能將你淹死,弒父之名,可不是什麼好名聲。」說著話,他被謝姝寧緊緊抓著的手腕忽然一動,將謝姝寧給震得鬆開了手。

  手掌發麻,謝姝寧來不及回過神,便見汪仁似把玩般握著匕首朝謝元茂刺了下去。

  她大驚失色,喉間乾澀,連驚叫聲亦發不出。

  寒光一閃而逝。

  「啊啊啊啊——」

  原已暈死過去了的謝元茂猛地掙紮起來,瞪大了眼睛尖叫不止。像只被人捏住了脖子的雞,發出尖而悽厲的叫聲。

  汪仁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將匕首往桌上重重一叩,面向謝姝寧溫聲道:「暫且讓他活著。」

  謝姝寧心頭一松,這才發現,汪仁方才那一刀,並非殺招。

  鮮血橫流,謝元茂疼得死去活來,掙扎尖叫著用右手去抓自己的左手。

  然而他的左手只是無力地垂在那,像被抽去了一條筋,動彈不得。

  汪仁像是舒坦了,面帶微笑,悠然自得地道:「簽字畫押,有右手便夠了。左手,我就先替他收著。」

  謝姝寧怔怔地點頭,無話可接。

  「你可是覺得我這般做,僭越了?」驀地,汪仁抓起桌上的匕首,問了她一句。

  謝姝寧顫了下,乾笑兩聲,依舊無言以對。

  她若說是,難保素來性子古怪的汪仁,會不會立即發火大開殺戒。

  可她若說不是,是人都聽得出這是昧著良心的假話。

  她索性不開口不言語。

  然而誰知,見她不作聲,汪仁緊緊抿了抿嘴,握著匕首就大步往門外去,頎長的身影倏忽便從她的視線里消失不見。

  謝姝寧傻了眼,不禁手足無措,她這回又怎麼了?

  稀薄的日光下,圖蘭靠在門邊朝她望了過來,嘆息著道:「小姐你又惹印公生氣了。」

  「印公的脾氣,我實在是摸不透。」謝姝寧茫然四顧。

  圖蘭眨巴著眼睛,掰著手指豎起三根,朝她一比,「小姐,印公這性子呀,就跟三歲小童似的,照卓媽媽的話說,你得順毛捋……」

  話音未落,屋子裡驀地傳出一聲厲喝——「是誰,方才那賊人是誰?」

  他方才還未來得及看清楚闖進門來的人,就被冰冷的匕首扎進了眼窩裡,疼得撕心裂肺,渾身冷汗淋漓,休說辨明來人,哪怕只是叫他撐著不要昏過去,都是萬分艱難的事。

  鑽心的痛意,叫他立時哀嚎著暈了過去。

  黑暗中,痛意仍舊一波波洪水似的朝他湧來,突然,一陣更加劇烈的疼痛襲上心頭,他尖叫著睜開眼,一面血色瀰漫紅得發黑,一面只瞧見半張眼熟的臉龐。

  刺瞎了他一隻眼的人,又拿匕首挑斷了他左手的手筋!

  他嘶聲吶喊:「我要殺了他!殺了他!」

  因為疼痛而滾滾落下的汗珠落進了眼睛裡,咸澀的汗水觸及傷口,發出烈火灼燒一般的猛烈疼痛。

  「殺了——」模樣狼狽至極的謝元茂睜著只完好的獨眼,掙扎著想要朝謝姝寧靠近,然而疼痛在全身上下四處侵襲,疼得他連關節都像是要碎裂了一般,方才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便重重摔了下去,緊緊蜷成一團,面上的血水被鼻涕眼淚跟汗水混在了一塊。

  謝姝寧攥緊了拳頭,別過臉去,拂袖而出,吩咐圖蘭道:「去請鹿大夫來。」

  圖蘭應聲而去。

  屋子裡謝元茂的咒罵聲呼痛聲漸漸低了下去,少頃,不再發出,他再一次疼暈了過去。

  謝元茂身姿筆直地站在門口,深深嘆了一口氣。

  一報還一報,這都是他該受著的。

  不遠處,重新悄悄折了回來的汪仁,正站在樹後看著她。

  他伸出兩指重重按在自己的眉心上,頭疼似地想,他就該再忍一忍,怎好在她跟前對她爹動手,這往後再見面,該叫她怎麼看待自己?

  他暗暗想著,又禁不住去猜,這丫頭會不會將今日這事告訴她娘,到那時,宋氏又該怎麼看他?

  思來想去,想了半天,汪仁不由懊惱不已,他方才動手時是否太兇惡了?

  「唉……」他長長嘆了口氣,攏了攏身上厚厚的大氅。

  正嘆息著,圖蘭已帶著鹿孔急匆匆地來為謝元茂續命了。

  汪仁就收了紛亂的心思,青松似的站直了身子,低低自語了句:「殺了他未免便宜,倒不如留著他閒了便去砍上幾刀,到時再讓鹿孔去治,來來回回定能捱上許久……」

  他說著,身影已如燕子般掠了出去。

  謝姝寧正從屋子裡走出來,遙遙看到一角雪似的衣擺從樹後消失。

  她蹙了蹙眉,無奈地搖搖頭,回玉茗院去見宋氏。

  三房掩在這血腥氣味之下的,是少有的平靜。

  玉紫被她留在了玉茗院專門貼身伺候母親,她到時,玉紫正端著藥碗在伺候母親吃藥。

  她緩步走過去,默不作聲地接過玉紫手中的碗勺。漆黑的藥汁散發著濃郁的味道,淙淙熱氣在屋子裡瀰漫。她舀起一勺,吹涼了些送到母親嘴邊。

  宋氏張嘴咽了,不等她舀起第二勺,忽道:「是阿蠻?」

  自從她瞧不見後,平素反倒更是敏銳。

  謝姝寧便笑吟吟道:「娘親怎知是我?」

  「你身上有梅花香氣。」宋氏微笑,「可是見過印公了?」

  這些日子,汪仁總在謝家進出,他於宋氏又有救命之恩,漸漸便熟悉了起來。汪仁身上的總帶著一股梅香,極淡,但宋氏一嗅便知。

  「是,方才遇上說了幾句閒話。」謝姝寧端著藥碗,斂了笑,正色道,「娘親,父親回來了。」

  宋氏一怔:「可已入府?」

  謝姝寧將藥碗往旁邊小案上輕輕一擱,柔聲道:「是,幾個時辰前,才剛剛進門。」

  話畢,她握住了宋氏的手:「娘親想要如何處置,阿蠻便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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