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南下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她雖將聲音放得極輕,燕淮仍是下意識悄悄朝謝姝寧的方向望了過去。

  可萬不能叫她給聽見了……

  他耳上紅雲團團,頗為窘迫。

  燕嫻瞧見,微微一笑,抿嘴不言,知曉自己不可再繼續打趣他,若不然怕是過會他連面上也得燒起來。可她心裡,卻的的確確就是這般想的。她見過的人可算是寥寥,但她一直知道,自己看人很準。

  像是與生俱來的天賦,讓她能在這荒蕪又悽苦的人生里,多一分自得。

  所以她第一次見到燕淮就知道,自己的這位哥哥,隱忍的面容下,藏著一顆其實十分溫暖的心。

  同理,他們的父親燕景,亦是如此。

  他很少笑,起碼回回來見她時,都是不笑的。不過想來也是,面對著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兒,任憑換了哪家的父親,怕都難以笑出來。更何況,母親的死,興許還能歸咎在她身上。

  父親沒有這般想,便已是極好。

  而且她一直都知道,他心裡仍是將她當做女兒的。儘管她一人住在外頭,身邊泰半時候連個說話的人也沒,但是他心裡還是疼她的。

  要不然,她這樣的人,死了豈不是更好?

  可他一直在為她尋醫問藥,努力地想要讓她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血脈相連,她能感受得到他心底里的那抹慈父之情,也看得出他眼裡深沉的陰暗之處。

  燕嫻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不是個好人,甚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的母親。她唯一能肯定的,只是他一直都將自己當做女兒對待。偶爾,他來探望她,會帶上些她喜歡的小玩意,也會沏一盞茶,靜靜地同她說些瑣事,談得最多的是哥哥燕淮。

  故而她第一次見到兄長時,已是很久以後的事,當時卻已經對他十分了解。

  燕淮被送去漠北的那一日,轉身不顧馬車裡哭喊的燕淮拂袖離去的燕景,卻在這之後去見了病中的女兒。

  那也是燕嫻第一次知道,原來父親對待哥哥的態度會這般矛盾。

  他似乎很不喜歡燕淮,又處處在為他打算。

  燕嫻有生以來頭一回發覺,其實自己笨得很。

  如今父親去世了,許多事許多話,更是無處可考。她同哥哥說起父親的好,哥哥總是沉默,她想,她大抵也是能明白那種心情的。

  可惜了……

  若父親還活著,興許便好了。

  這樣的念頭時不時就會從她的腦海里冒出來,但她一次也不敢說給哥哥知曉。

  這只能,是她心裡的一點小秘密。

  她望著素衣加身,站在那同月白一道翻看藥方的謝姝寧,嘴角微笑的弧度不覺大了些。

  也許有朝一日,她也能有個可以隨意訴說秘密的人。

  同謝姝寧對視的時候,她便能看出來,站在她眼前的同齡少女,分明有著更有故事的眼神。

  這樣的人,最能保守秘密。

  她覺得,眼前這人,比昨日如意偷偷告訴她的溫家小姐,要好得多了。

  思緒紛飛間,月白已快速將藥方給收拾妥當,列舉出裡頭幾味少見的藥,又將燕嫻近日服用的方子摹寫了一遍。

  謝姝寧在一旁觀看著,忽然靈機一動,道:「鹿大夫那邊不能親自望診,但若能看一看病人的畫像,再附以病症描述,是否會更妥帖?」

  「這是自然。」月白頷首。

  燕嫻的病很古怪,且連外在面貌都已改了,若能讓鹿孔看一看畫像,肯定更加直觀。

  謝姝寧點了點頭,喚了一聲燕淮,避開他們後沉吟道:「可否給令妹畫一幅像一併給鹿大夫送去。」

  「畫像?」燕淮微怔,「這事,得先問問阿嫻。」

  言下之意,他並不反對。

  他走至燕嫻身邊,俯首低語,將這事給問了。

  燕嫻的容貌不似普通豆蔻少女,畫像這種事,於她,並不是什麼樂事。

  不過燕嫻的性子,最是明白事理不過,聞言立即應承下來,還道:「那哥哥將我推到那棵樹下,對對,要在正前方,這樹映得我臉色好看許多呢。」

  被她這麼一鬧,那些個惆悵之情,就立即都煙消雲散了。

  如意送了筆墨紙硯過來,燕淮站在桌邊握住一支筆,忽然愣了愣,道:「還得尋個畫師。」

  「不必尋畫師,我來畫便是。」謝姝寧已挽起袖子,露出一雙皓腕來。她今日穿得廣袖,俯身作畫不大方便,得先束起方可。

  燕嫻聽見,忙道:「阿蠻姐姐可得將我畫得好看些。」

  謝姝寧笑著點頭。

  如意就將宣紙鋪開,研起墨來。

  「煩請國公爺將筆遞給我。」謝姝寧站定,伸出手沖燕淮向上攤開。掌心膚色白皙,似上等羊脂玉,連紋路都帶著說不出的細膩溫潤。

  燕淮抬手將筆遞了過去,問了句:「你能畫?」

  此言一出,謝姝寧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年在宮裡,她在御花園堆秀山上的亭子裡作畫,恰好遇見了燕淮跟汪仁。

  燕淮譏她畫得不好,又厚著臉皮拿她反諷的話當成了誇讚的話。

  明明他畫得才丁點不成樣子!

  早年恩怨,這會又盡數在腦海里冒了出來。

  謝姝寧淡淡掃他一眼,接了筆嘲道:「再差也差不過國公爺的鬼畫符。」

  話音落,燕嫻好奇地問了起來:「什麼鬼畫符?」

  燕淮忙咳了兩聲,將話題給錯了過去,讓她坐好不要動,好讓謝姝寧早點畫完。

  作畫中途,燕嫻探究的目光就在他們二人之間輾轉流連,愈發好奇起來。

  少頃,謝姝寧收了筆。

  紙上之人栩栩如生,線條倒是意外的簡潔明了,邊上更有小注。

  復又另取一紙,她重新取了另一支筆,喚了月白過來,讓她在上頭用鹿孔習慣的話一行行記下燕嫻的病症。她站在邊上,輕聲同燕淮詢問詳情,因鹿孔無法親見,這件事就愈發馬虎不得。

  又過片刻,一切妥當,月白收了筆,遞了紙張於他們過目。

  謝姝寧看了一遍再遞給燕淮。

  燕淮正看著,燕嫻喚他:「哥哥,拿來我也瞧瞧。」

  燕淮依言送了過去,她看完,指著上頭的一行字道:「這裡不大對。」

  她的身子她的病,這世上再沒有比她自己更熟悉的人。她隨後又指出了一點,月白就照著她的話,重新修改了一遍,這才將東西全部整理起來,準備一塊讓人送去給鹿孔。

  臨行之際,燕嫻同謝姝寧道謝,又軟軟央她,今後多來看看她。

  謝姝寧眼波平靜,應好,說得了空便來見她。

  她既答應了讓鹿孔為燕嫻望診,自然會再來。

  好在燕家如今做主的,是燕淮。不論如何,都是他說了算。只要他們小心行事,她出入燕家的事,也不會被人知道,並無大礙。

  這一回,燕淮親自將她送出了燕家,待到她上馬車,他再次道謝,語氣懇切。

  謝姝寧方覺,自己又似看到了燕淮的另外一面。

  馬車漸行漸遠,等回到謝家,已是夕陽西下,天邊紅雲遍布,草葉上殘留的雨水,也早就幹了。

  這天傍晚,藥方、畫像便被送了出去。

  同時,裡頭還附上了月白寫給鹿孔的信,還有謝姝寧匆匆寫了給宋氏的信。

  這幾封信跟藥方被送到鹿孔手裡的時候,南下的隊伍,並沒有走出太遠。因隊伍中有馬車,速度不如騎馬來得快,謝姝寧派去的人策馬揚鞭,追得極緊,只用了他們一半的時間,便趕上了隊伍。

  宋氏見到來人很驚訝,知是謝姝寧寫了信來,不由失笑。

  拆開了來看,只見裡頭絮絮叨叨滿滿都是謝姝寧噓寒問暖的話,反覆叮囑她路上小心,照顧好自己。

  宋氏似在三九寒冬瞧見了火爐,頓時覺得渾身暖意融融,同芳竹、芳珠笑道:「人人都道兒子好,可兒子哪有女兒這般貼心。」

  小棉襖一稱,可不是胡亂扯出來的。

  她一整天都高興得很。

  知來人馬上要走,她又在馬車上匆匆寫了一封回信讓人帶回去給謝姝寧。

  鹿孔那邊倒是握著信皺起了眉頭。

  這樣的病,他隱約在哪本古籍上瞧見過病症,可那上頭似乎也並沒有解決的法子。

  他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沒有把握自己是否能研製出對症的藥來。

  遲疑良久,他斟酌著寫了一封回信,轉身將這些藥方鎖進了藥箱裡,埋頭苦思起來。

  這一思,就足足想了許多日。

  一行人到達惠州時,他心裡仍是一團亂麻,依舊沒有想出任何法子來。

  此行原就是為了來為謝元茂治療的,他只得先收了心思著手準備起謝元茂的病來。

  到了宅子門口,冬至上前去叩門。

  開門的是個臉皮皺巴巴的老頭,見狀囁喏道:「哪來的這麼一群人?」

  冬至斥他:「瞧清楚了!是太太來了,還不快去回稟!」

  老頭唬了一跳:「是京里的太太跟大夫來了?」話畢,他轉身就跑,動作倒靈敏。

  宋氏剛下了馬車,瞧見這一幕不由蹙眉,「罷了,先將東西搬下來。」她遂帶著幾個丫鬟往裡頭走。

  沒走兩步,打前頭便來了幾個人。

  宋氏手一緊,來人竟是謝元茂!

  他的病,已經好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