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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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詹不由重新審視起面前年紀輕輕的小女孩來。

  只這樣的年紀,怎會棋藝超群?若非勤練多年,根本不該如此才是。

  他眼神里的探究突然消不下去了。

  已經許多年,沒有叫他遇見過這樣的孩子。不由得,雲詹心裡就高看了謝姝寧幾分。他喜歡聰明孩子,這一點毋庸置疑。宋延昭同他不止提過一次,他的外甥女很聰慧。但當時,他根本便沒有真的放在心上。

  他認真了些,落子時也不如先前那般隨性。

  局面再一次被他所掌控。

  他不禁在心裡暗暗搖頭,對面的人,不管怎樣始終還是個孩子呀。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棋局再一次陡變。

  他臉上那張平靜的面具「嘩嘩」碎成齏粉,流露出驚訝來。

  置之死地而後生!

  「謝小姐是同誰學的棋?」雲詹拈著顆白子,聲音里不自覺地帶上了些許凜冽。

  謝姝寧突破重重包圍,定定落下一顆黑子,甜甜笑著應答:「是同長房的伯祖父學的。」

  雲詹道:「如此看來,謝家的大老太爺,乃是箇中高手。」

  「小女不懂這些。」謝姝寧搖搖頭。

  她的確並不深諳棋道,許多時候,她都只是在憑著一種直覺而下,尤其是在面對雲詹這樣的能人時。所以,她下棋的路數詭譎,叫人難以捉摸,也成功地叫雲詹起了好奇心。

  雲詹便沒有繼續說話。

  兩人靜默著,下完了一盤棋。

  毋庸置疑,謝姝寧輸了。

  但因為這盤棋,午後雲詹就約見了謝姝寧。

  一切都有宋延昭從中調停,拜師的事他也是早早私下裡就同雲詹提過的,但當他提出拜師儀式時,雲詹卻沒有立即應允,而是道:「謝小姐終究是女子,將來是要相夫教子的。我能教的東西實在有限,亦不能像教授鶴兒一樣,教授她,實在有愧。」

  謝姝寧聽了,同宋延昭飛快地對視一眼。

  隨即她便大步走至桌邊沏了一盞茶,返身而回,「撲通」一聲在雲詹面前跪下,恭敬地舉高茶盞,「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雲詹連連擺手,「這聲師父還是免了吧。」

  謝姝寧不管,重重磕了個頭。

  雲詹啞然。

  「雲兄,你看這……」宋延昭在邊上故意嘆了聲。

  雲詹就皺起了眉頭,俯身雙手虛虛將謝姝寧扶了起來,口中道:「也罷,便算是緣分一場吧。」

  他原本已是準備定居關外,死也不回西越來的。但半子半徒的雲歸鶴卻病了,他沒有法子,思來想去只得聽從大夫的話,將人帶回了西越。果然,一離了風沙大漠,吃上了西越的食物,歸鶴的病就自然而然地好了起來。

  雲詹心裡憂愁漸消。

  可他在京里沒有親人,日子又過得清貧,因而這一回全靠了宋延昭。

  這個人情,便是他再傲,也要還。

  好在謝姝寧並不是什麼蠢笨的人,他也願意教她。

  這麼一來,謝姝寧就成了雲詹的第二個弟子,成了雲歸鶴的師妹。

  雲歸鶴幼年聲帶受損,不能說話,平日裡就安靜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宋氏見了他,便覺得可憐兮兮的,遂噓寒問暖,事無巨細都一一過問。

  知道謝姝寧拜了雲詹為師後,更是讓人揀了時令的新鮮瓜果蔬菜,做了好一桌農家風味的精緻小菜,眾人都吃得很高興。席散後,宋氏則悄悄去問過了宋延昭,雲詹先生既收了阿蠻為徒,那能不能也一道教授謝翊。

  宋延昭知道她是一片慈母之心,但仍舊只能給她潑了冷水。

  「雲先生旁的都擅,但唯獨不擅舉業。你若想讓翊兒走正經仕途,還是崇熙書院一行最佳。」

  都是江南長大的人,當然清楚崇熙書院的本事。

  宋氏聽了也就歇了心思,想著待秋日,就送謝翊去江南。又想著女兒能得了隱世高人的青眼,極難得,歡喜得很。

  謝姝寧卻有些惴惴不安。

  她不知道雲詹究竟能教自己什麼。

  舅舅雖然將雲詹的本事說得天花亂墜,但未親眼目睹過,她到底是放心不下。

  不過很快,她就親眼見識到了。

  第一次,她只是跟在雲詹身側,旁觀他給雲歸鶴授課。

  她原本還有些漫不經心,覺得估摸也就是學著書本上的東西,不外乎家國之事。

  可誰知,才聽了幾句,她就愣住了。

  這一堂,學的竟然是堪輿之術!

  ——堪,天道也;輿,地道也。

  其間深奧,囊括的知識之多,皆叫謝姝寧忍不住咂舌。

  第二次,雲詹就又說起了排兵布陣之法。

  謝姝寧這才驚覺,雲詹此人,腹中必有乾坤。歷史典故、風俗見聞、兵戎戰事、尋龍覓水,在他這全是信手拈來,仿佛根本不必思索。謝姝寧吃驚不已,也激動不已。

  她終於明白了舅舅的意思。

  也終於明白了雲詹並不願意收她為徒的心思。

  她終究只是個女子。

  但誰也不知道,她這一世並不願成親生子,從此相夫教子碌碌一生。

  能跟著雲詹學習,此刻的她,十分慶幸。

  宋氏在田莊上住了三夜,便啟程回府,謝翊兄妹則多留幾日。

  謝姝寧跟在雲詹身後轉,恨不能將自己變作雲詹身上的尾巴。

  而雲詹也驚詫地發現謝姝寧汲取知識的速度之快,有些駭人聽聞。

  他翻箱倒櫃尋出來的艱澀古籍,只給她看一遍,她便能準確無誤地背出來。

  好在她只是會背了,內里的意思仍需要雲詹細細講解,雲詹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可差點就以為自己收了個多智近似妖的姑娘當徒弟,幸好只是過目不忘。

  謝姝寧便日日聽雲詹講古。

  宋延昭閒來無事,偷聽了一回,覺得晦澀難懂毫無興趣,實在是不知謝姝寧為何津津有味。他原本可只是想讓她跟著學些謀略手段,將來能在內宅中看事如透,所向披靡罷了。誰知,她竟學起了旁的來。

  他便轉身去揪了貪玩的謝翊,拘著他念書。

  結果沒念幾日,舅甥兩個就一齊釣魚摘果子,根本忘記了還有念書這回事。

  直到謝姝寧跟謝翊要啟程回謝家,宋延昭才看著小外甥被曬得黑乎乎的臉暗忖,自家妹妹可千萬不要動家法才好。

  但這回,他是多慮了。

  回到謝家,宋氏見著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兒子,立即便知道是宋延昭做的好事,嘀咕了好幾天不該將孩子交給他,才算是消了氣,狠狠拘著謝翊念書加養白。

  謝姝寧休息了一日,就開始忙碌起來。

  聽了雲詹的幾堂課,她可謂是豁然開朗,許多過去踟躕不前的事,便都有了定奪。

  她尋硃砂進來說話時,外頭正在「噼里啪啦」地下著暴雨。

  瀟湘館的小丫鬟們收衣裳的收衣裳,關窗的關窗,忙作了一團。

  次間裡,謝姝寧卻喝著冰鎮過的綠豆湯,問硃砂道:「聽說你哥哥如今的差事只在馬廄養馬?」

  硃砂低頭,「是,他嘴笨,不大會說話。」

  這意思就是說她哥哥平日裡沒少受到排擠。

  謝姝寧放下調羹,笑著道:「不會說話沒事,哥哥平日裡話多,正該給他尋個話少嘴笨的小廝才是。」

  「小姐的意思是,要讓我哥哥去給五少爺做小廝?」硃砂聞言慌忙抬起頭來,一臉難掩的驚喜。

  謝姝寧點點頭,「是啊,這事我已提過了,多半沒有問題。」

  硃砂受寵若驚,急忙跪下磕頭,「奴婢替哥哥謝恩。」

  「你是瀟湘館裡的人,手腳勤快,合該賞你。」謝姝寧讓她起來,「你娘是不是還病著?」

  硃砂兄妹的爹死得早,家裡只有個寡母。

  「是,老毛病了。」硃砂從地上爬起來,激動得眼角冒出淚花來。

  謝姝寧聽了就揚聲喚玉紫進來,道:「你去取五十兩銀子給硃砂,好帶回來給她娘買好藥。」

  玉紫應了下去,沒一會就拿了銀子來。

  「謝小姐的大恩大德!」硃砂這回可是真的差點就哭了出來,但當真謝姝寧的面,不好放聲,只得拼命忍著。

  她收了銀子回去,謝姝寧便同謝翊說了硃砂哥哥的事,謝翊渾不在意,擺擺手說好,謝姝寧就做主安排了下去。

  過了幾日,硃砂來尋她道謝,又當著卓媽媽幾個的面提起了她哥哥想要親自同謝姝寧謝恩。

  謝姝寧深知這兄妹倆的秉性,料到會有這一日,就笑著應了。

  卓媽媽沒阻止,只跟著去了。

  謝家二門外有座小亭子,視野開闊,謝姝寧就在那見了硃砂兄妹。

  外頭人來人往,又見亭子周圍還有卓媽媽幾個守著,謝姝寧也是規規矩矩坐在那聽跪著的小廝說話,也就誰都沒有在意。

  亭子裡,硃砂的哥哥朱大貴跪在那恭恭敬敬給謝姝寧磕了三個響頭。

  謝姝寧就笑著讓他起來,問了幾句他家裡的事,娘親的病又是不是好全了之類的。

  朱大貴都一一作答。

  言語上的確有些木訥,但勝在仔細老實,話里沒有一個字摻假。

  謝姝寧就笑眯眯地說起正事來,「你說你要報答我,那就幫我做件事吧。」

  朱大貴跟一旁侍候著的硃砂都有些驚訝地看向了她。

  「你幫我給二爺身邊的立夏,帶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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