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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和我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笑起來。這方媽雖然說嘴碎了些,但卻是很精明的。這麼一通話下來,黑的白的都叫她說了,倒讓姬玉不好責怪她。
於是姬玉也就是和善地說了她兩句,就把她遣走了。我坐在他旁邊拿起筷子準備吃晚飯,不期然他的手落在了我額角,指腹輕柔地點點我額頭的紗布。我疑惑地抬眼看他,他微微一笑:「疼不疼?」
我和他同時出聲:「還好。」
他搖搖頭,說道:「就知道你要說這個。」
語氣里好像有一絲不滿。
我想了想,從善如流地答道:「疼,我疼。」
他被我這反應弄得愣了愣,無奈地笑起來,給我布菜。
「你真是怪人。」
我看著他夾到我碗裡的豬肝,他怕是早料到我暈倒會受傷,還提前準備了補血的食物。
「楊夫人如何?」
「熱心,熱情,聽說脾氣暴躁,今日還未見識。已經約好過幾日去她府上一同學廚藝。」
「她在學廚藝?」
「她手背上有油點燙傷的痕跡,像是下廚所致。楊府這樣的規格根本不用她親自下廚,若是熟於烹飪的人也不會被燙成這樣。所以她是個新手,有意在學習做菜。我試探她說我正想學廚藝,果然試出來了。」
「……我家夫人真是細心。」
我並未搭話,夾起豬肝吃起來,姬玉那邊卻很安靜,也不見他夾菜。
我轉過臉去,他托著下巴看著我,和我對上目光之後笑起來。這臉雖不是姬玉的臉,但眼睛還是他的眼睛。姬玉是笑眼,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月牙型。
「你在看什麼?」我問他。
他十分理直氣壯地說:「看你。」
「看我做什麼?」
「看你好看。」
我拿筷子的手頓了頓,這話聽起來真是熟悉,就是對象對調了。我嘆息一聲,給他夾了許多菜:「葉郎快吃吧。」
他也不再調笑我,拿起筷子開始吃。他吃飯的速度比我快許多,不消片刻碗裡的飯便沒了大半,他便如往常一樣放慢了速度等我。可能是無聊,他突然問道:「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我搖搖頭:「沒有。」
「總有那麼一兩件吧,說出來我給你。」頓了頓,他笑道:「算是你今天受傷的補償。」
「你向來很會揣摩人心,送給我們的禮物都是最適合我們的最可心的,你便按之前那樣給就好了。」
「別人的喜好我或許猜的准,但你的心意我從來摸不透,這世上好像就沒什麼你在乎的東西。你不妨好好想想看要什麼。」
姬玉如此執著,我便開始思考我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待我吃好的時候,姬玉也掐好時間放下了筷子,我看向他說道:「我想聽你彈琴。」
他有些詫異。
我解釋道:「嫦樂說,你是這世上最好的樂師,寫了很多這世上最好聽的琴譜。我想聽你彈你作的曲子。」
姬玉眨了眨眼睛,他好像想起了什麼,一絲茫然的情緒轉瞬即逝。他緩緩地說:「你說過你不通樂理,不辨五音。」
我點點頭:「可是我還是想聽,你不是說了要補償我?」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笑起來,仍是眉眼彎彎的狐狸樣子。
「好啊,只是嫦樂吹噓太過,我並沒有她說的那麼好。」
我點點頭。
其實我大概是聽不出來好壞的,我只是想聽他彈琴罷了。
就像十四年前我遇見他那時一樣。
第17章 琴語
雖然已經入夜,但韓伯還是順利地在琴行關門前一刻買到了店裡最好的一把桐木琴。送到姬玉手上的時候,姬玉隨意彈撥了幾個音,微微皺了皺眉頭。
韓伯立刻詢問是不是音色不佳,要換新琴。姬玉便舒展了眉頭,笑著搖頭:「琴是好的,只是略有些不習慣罷了。」
他遣走了韓伯,房內只余我們二人。我坐在床邊,他盤腿坐著琴放在膝頭,問我想聽什麼曲子。
他說有許多好聽的古曲,可我說我只想聽他寫的曲子。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好吧。」
那雙纖長白皙的手放在琴弦上,他沒有動。某個瞬間好像風不動,燭火不動,時間凝滯。然後清越的琴聲從他的指尖破空而出,如小箭離弦直入人心,繼而如同漣漪一層層泛開,帶來細小的難以言明的戰慄。
我剎那間愣住。
風也搖晃,燭火也搖晃,時間也搖晃,我的心弦也一併顫動著,全是因為那流暢靈動的琴聲奔流而來,流過我的身體,我甚至因為它們流向某個無名的終點而感到痛惜。
對音樂遲鈍如我,第一次聽到撩撥心弦的聲音。
而他只是低眸撫琴,月光和長發落在他的白衣的肩膀隨他快速移動的手搖晃,他的指法如此精巧靈活,如同蝴蝶在琴弦間飛舞。
我以為我會全然聽不出這曲子這琴聲的優劣,可是此刻我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它如此美妙,甚至比十四年前的阿夭彈得更好聽。
時間沒有知覺地流逝著,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卻見他的手指顫了顫,一聲明顯的雜音過後他的手指停在了半空。
蝴蝶消失,風也消失。
我看著他,他看著琴。
好像只是沉默了很短的一刻,他抬起頭看著我,笑得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