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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是第一次拉一個成年男子的手。
我在棋桌和他之間,他快速跳動的心臟的震顫清晰可辨,明明身體緊繃他卻依然帶著笑,眼睛也不看我地對我說道:「叫你不動,你還真的一動不動。」
門外便傳來馬的一聲嘶鳴,整個車突然顛簸著迅速向前衝去。家丁婢女們一陣驚呼然後聲音隨著距離變小,看樣子有人控制了我們的馬車。姬玉攬著我挪到門邊,往我嘴裡塞了一顆藥丸然後輕聲說:「一會兒出去就跳車,往車後方跳順勢滾幾圈。明白?」
「我儘量。」
他似乎是想起我的笨手笨腳,微微皺眉卻也沒有說什麼。這時一柄劍撩開車簾探進來,姬玉順著那縫隙飛快地撒了把粉末,便聽見車外一陣哀叫。就在這剎那他從車上一躍而下,我尾隨他跳下車。
他的藥粉讓車外的刺客一時失去了戰力,故而並未有人阻攔我。即便如此我還是極為狼狽地撞在地上翻滾幾圈之後,失去了意識。
我覺得只是昏迷了很短的一段時間,再次醒來的時候卻已是東方破曉,我是被冷水澆醒的。待我吃力地睜開眼睛,只見我手腳被捆得紮實綁在柱子上,身處不知何處的一間破房子裡,眼前一群黑衣的面生的男人,圍了我一圈。
他們並未蒙面,看起來是北方人的長相,身材高大。站在中間的男人應該是頭兒,生得英武健壯,開口的聲音低沉。
「可算是醒了。」
這是那群刺客?
我們在吳國和趙國的交界處遇襲,可是他的口音和長相,並不像是吳趙人士。是吳趙雇凶,還是又有別國參與?
一鞭子抽在我身上,我瑟縮了一下,看見自己的腰間迅速滲出紅色的血跡。
「這時候居然還走神,看來是不知道厲害。」男人拿著鞭子,一邊擦著鞭子上的血一邊冷臉說:「要想活命就乖乖回答我的問題。」
我看著他,點點頭。
「姬玉是要去哪裡,吳國還是趙國?」
真是巧了,第一個問題我就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是要設法破除吳趙聯盟,至於他是打算從吳國入手還是趙國入手,目前他尚未告訴我。這些日子我們也一直在吳趙邊界走著,時而在吳國時而在趙國。
如此看來,他可能早知道會有襲擊。
「這個我不知。」
我實話實說。
男人眼神凝住,又是一鞭子抽上來,正好疊在上一道傷口上,鑽心地痛。我咬咬牙,抬眼看他。
「我說的是實話。」
「姬玉可是要幫余國?」
「那是自然。」
「樊君已經答應出兵了?」
「姬玉豈會無功而返?」
男人眼睛眯起來,拿著鞭子靠近我:「你他奶奶的不許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我看了他一會兒,低聲笑起來:「讓我來猜猜看。你們抓住了姬玉,但是又讓他跑了,是不是?」
男人被我說中了,額上青筋一跳,簡直是暴跳如雷:「你給老子閉嘴!」
三鞭子接踵而至,皮開肉綻,我終究是低頭吐了一口血出來。男人的手下急忙攔住他,對他說:「老大老大,你看這丫頭激怒你一心求死,你可別上了她的當!」
男人狠狠瞪著我,恨不能活活把我瞪死。他平復著呼吸,笑道:「你這丫頭這麼聰明這麼忠心,肯定知道不少東西吧?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我要慢慢地問你。」
不會讓我死?
我提著的心微微放下了,甚至有點想笑。
那便好。
經歷了一上午的嚴刑拷打之後,男人終於也問累了。他喊他的手下看住我,便帶了一伙人出去,怒氣沖沖的架勢似乎是要繼續找姬玉。
待他們出去之後,太陽也漸漸往西邊去,日光透過窗戶照在我的身上。我原本因為失血而覺得寒冷的身體也感覺到到一點點暖意。我低頭看身上的衣服,天青色的上好絲料,如今已經被血染的看不出本來顏色,也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怪可惜的。」我喃喃道。
旁邊看著我的刺客不耐煩道:「你又在叨叨什麼?」
另一個人便拉住他,勸道:「對付她能動手就別說話,當心像老大似的被她耍一上午。」
看來他們對上午那漫長低效的盤問印象深刻,他們老大連盤問我都欠火候更別說姬玉了,就算是抓了姬玉,恐怕也只能被騙得團團轉。
我的目光從這屋子裡守著的五個人身上挨個看過去,搖搖頭笑道:「就是可惜……」
「可惜什麼?」
「要是你們老大帶著你們去追姬玉,你們就不會死在這裡了。」
「你!你說什麼瘋話?」刺客小兄弟氣得揚起鞭子朝我揮過來,那鞭子在空中揚起一個飽滿的弧度,在快碰上我時力道陡然一松。我看見他捂著自己的心口,七竅流著血倒下去,一雙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這破屋裡的其他人面色具是一悚,紛紛拔劍出鞘緊張地環顧,可還沒有弄明白便跟著脫力倒下去,都是七竅流血又發不出聲息的慘狀,驚惶地看著我。
柏木的香氣愈發濃烈,破屋的門被緩緩推開,一片灰紫色的衣角拂過門檻走到屋內,來人的身後橫七豎八地倒了一片屍體。
「你這毒可真厲害。」我看著姬玉笑道。
他衣衫整齊髮絲未亂,還是翩然優雅的樣子,悠然走進房間幫我解開手上腳上的繩子:「你這嘴也不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