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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景和勉強地用手臂撐起身體,艱難地喘息片刻,覺得大概恢復了基礎行動能力,便下床走到門邊。
他想要去找宗柏。
這個本實在太古怪了。現在都還未提供劇本和扮演任務,而宗柏在桃源里有那麼信誓旦旦地承諾,周岳會是這個本的死者……
一種強烈的恐慌攫取了卞景和的全部意識。宗柏可能會有危險。他喃喃自語。
他必須去找宗柏。必須。
下定決心了,卞景和非常有效率地做好出門的準備。
他拿上一些能夠防身的小器具,小心翼翼地摁上門把手。
金屬制的銀色把手順從地下壓。
嗯?沒有鎖門?
顧不得多想,卞景和乾脆將門拉開一條小縫。
寬敞冷清的走廊里沒有走動的人影。白熾燈從房頂打下來,在雪白的地面瓷磚上反射出明亮清晰的倒影。
沒有人?這麼順利的嗎?
狐疑和謹慎飄過腦海,但幾乎瞬間就被去見宗柏的急迫壓過去,不留一絲痕跡。
卞景和等了約十分鐘,終於耐心告罄,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自暴自棄地想:隨便了,反正我又沒有明確違規,大不了被抓到小黑屋裡關個禁閉。宗柏要緊。
愉快地說服了自己,他仔細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道典型的醫院走廊,盡頭牆壁上沒有開窗戶,因此瞧不見外面的天色。消毒水味十分濃郁,照明完全仰賴頂部的幾根白熾燈管,雖然足夠明亮,但總有一種慘白陰冷的錯覺。
沿著走廊,一共有五個房間,都是紅棕色的厚實木門,看不清裡面的情況。
自己剛剛走出的這間是左數第一個,左數第二第三分別是「603」、「605」,而右數第一第二則是「602」、「604」。
銀色的門牌掛在房門正中央,上面的數字是一號宋體,拿金邊描了出來,打眼一看非常清晰。
看來這就是五個玩家的房間了。
卞景和早就在房間裡脫掉了鞋子,現在光著兩隻腳輕輕踩上了冰冷的走廊地板,又刻意放輕了動作,所有的聲響都被軟和的腳底皮肉吸收乾淨。
他放輕了呼吸,連心跳也被有意識地減緩。
宗柏會在哪一間呢……
思考之中,視線無意識地在五扇房門中一個個轉過去。
金手指,快點發揮作用吧……
卞景和在心裡默念,情緒有些難以抑制的、少見的焦躁不安。
……誒?
等等。
卞景和發覺了不對。
有一扇門,似乎沒有完全合攏啊?
他瞬間蹙起眉頭,視線沿著紅棕色的木材紋路上移,捕捉住那塊銀色門牌:605。
試試看吧。卞景和當機立斷。
他不知道其他房門是否被鎖上,裡面又是否有護士在,萬一打草驚蛇,恐怕來不及逃脫,還不如先去看看605。沿著微開的門縫小心偷窺幾秒,安全係數顯然要高得多。
於是卞景和踮起腳,只用上半隻腳掌著地,躡手躡腳地挪了過去,一張臉小心翼翼地湊到那門縫上,黑色的瞳孔接收到屋內的光線。
瞳仁放大了。
看清楚屋內情景的那一刻,卞景和驚愕地睜大了眼睛。
那實在是地獄一般的情景。
第92章 白夜精神病院
寬敞的605病房內,扭曲的黑暗正在無序蔓延。
天花板、地面、牆壁,包括衣櫃、掛燈、床頭架,目之所及,所有物體的表面全部覆蓋上了一層奇異的黑色物質。
它們的存在狀態難以在現代物理學上進行準確界定,似乎介於人類社會所判定的液態和氣態標準之間,不斷地翻滾、扭轉、糾纏,卻又在空中交融明滅。
它們蠕動著,質地未知的物質成分互相摩擦,聽起來卻像一種大風吹過茂密樹葉的沙沙聲響。
房間中央的病床上,躺著一具被折磨得看不出原形的人體。
零散的血肉塊被病號服束縛在一起,只勉強維持住了一個正常人類該有的大致外形……但卞景和非常確定,如果現在解下那件被鮮血浸透的病號服,那絕對只是一堆散亂的、切割得不大高明的肉塊。
切面里溢出大股鮮血,浸透了身下的床單,滴滴答答地落到翻滾變幻的黑色物質里,很快消弭無形。
站在床邊的則是一個怪物。
一個超出三維生物理解範圍的怪物。
卞景和無意識地翕張鼻翼,背上炸起一片冷汗,黑色瞳孔也因為極度的恐慌而快速放大。
他的金手指正在瘋狂示警,這絕對是程度最高的一次。
似乎察覺到門上的動靜,怪物敏銳地看過來。
……或許,不是看過來。
……卞景和不知道怎麼形容。
就在那一瞬間,他突然失去了作為一個人類的意識與認知。哪怕盡力維持清醒地去思考,他也搞不明白,什麼是「看過來」,什麼又是「怪物」。
他在徹底失控的邊緣,與那不可名狀的怪物對視。或者說,是直覺上的對視。
那是個令人恐懼的、令人類難以感知的東西。
那東西似乎朝自己撲了過來,可卞景和已經沒有力氣思考或行動了。
眼前的畫面開始不正常地閃爍,仿佛是幀數過低的老影片,一卡一卡地。
正常的、屬於熟悉的三維世界的圖像被分割開來,而破碎的每一幀之間,都增添了可怕的、令人崩潰的恐怖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