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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合乾停頓片刻,最終還是坐回桌前。
他不時朝左下角的陸叔兢看一眼,不時向隨時會開啟的門扉望一下,剩下的時間都在專注地望著桌上的酒壺。
雕飾精美的酒壺配有兩個配套雕飾的金樽,沈合乾盯著它們的雕刻形狀,目光漸漸放空。
他想到,若不是自己從中作梗,陛下今夜或許就要和喜歡的男子喝合卺酒了。
她回殿之後發現他在此處,攪亂了她的婚事,會發怒罷……
沈合乾忽而垂睫,抿唇勾起酸澀的弧度。
便是陛下要殺他,他也認了。
陛下歡喜便可。
他此生所願如此,此願如不得遂,毋寧一死。
從白日等至薄暮,薄暮冥冥,昏暗的光線勾勒著桌側男人高大孤寞的身影,待暮光消逝,夜幕降臨,他的身影也隨之浸入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沈合乾連將他的一生都回望罷了,門扉終於側動。
沈縱頤清冷的聲音傳來:“下去罷,朕喚你們時再進來。”
宮婢們柔聲應答,而後便傳出簌簌衣料之聲。
門被打開,今夜無月,房中黑得徹底。
除卻窗欞里透入的廊間燭光稍微照見人影,其餘盡不可見。
沈縱頤進門,眯眼看見桌案邊沉穩不動的身影,闔上門便淡聲道:“怎的坐在這兒?”
那身影似乎僵了一下,卻沒回答。
“生著氣?”沈縱頤走過去,一手摸了把桌邊人的頭,一手提起桌上酒壺,倒了兩杯酒,她拿起一杯遞過去,“朕不喜歡見人生氣的模樣。”
“陸叔兢”似乎聽進去了,接過她的酒,但仍然保持沉默不語的姿態。
沈縱頤長眸微眯,手指從男人順滑的黑髮上落至他的鼻尖,狀似寵慣地捏了捏:“你本是無合卺酒的,但朕聽聞民間婚禮總會有這一環,便吩咐了人擺上了,你不喜歡?”
……為了討他喜歡,特意擺上的酒。
陛下原來這般看重陸叔兢嗎?
黑暗中的沈合乾只覺心臟抽痛一瞬,他死死捏住樽耳,而後仰頭喝盡其中酒液。
“喝這麼急作甚?”黑暗裡,沈合乾看不清沈縱頤的表情,但聽她輕笑一聲,似乎情緒甚佳。
讓陛下歡喜,明明這就是他的願望……
但是一想到她是為另一個男人而笑,他就——嘴中漫起無盡的苦味,胸腔處堵塞得像被人插了一把鈍刀,緩慢而滯澀地陣陣發痛。
沈縱頤將素白手指划過男人高挺鼻樑,而後定在他被酒液沾濕的唇瓣上,她含了口酒,俯身靠近。
溫涼的唇剛貼上對方薄軟唇瓣時,她卻察覺到手中所撫的身子僵硬無比,以為是青年羞赧,並未當回事。
正當撬開“陸叔兢”緊閉雙唇時,他卻驀然站了起來,不僅如此,竟還反應激烈地退開很遠。
避她好似洪水猛獸般。
沈縱頤蹙眉,臉色清寒,“陸叔兢,你鬧夠……”
“陛下!”
沈縱頤微頓。
她聽到了……沈合乾的聲音?
“沈合乾?”
退縮至遠處的男人窒息一瞬,唇上仍覆著清冽酒香,以及她那一觸而發的柔嫩。
他頓了下,而後啞著嗓音應道:“陛下,是臣。”
沈縱頤靜了靜,“你深夜來此,是有千萬緊急的政務要報?”
“不是。”沈合乾臉色蒼白,十分難堪地道:“陛下……臣是、是為阻止您……”
“阻止朕納面首。”沈縱頤淡聲接上了他難以說完的話。
她信手掌亮桌上紅燭,明黃的燈光傾注在她秀逸絕倫的臉龐上,照亮了她平和的神情。
臣子深夜闖入君主婚房,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她卻反應平平,甚而還不緊不慢地詢問道:“陸叔兢人呢?”
沈合乾捏緊雙拳,垂眸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在桌腳。”
沈縱頤順著他的話朝桌腳看去,果然看見了倒地的陸叔兢,這般隱秘的位置,沒有點注意還真看不見。
端起燭台,沈縱頤走近陸叔兢,第一眼便發覺他身上的婚服斷了許多節,顯然是被利器割斷的,斷衣處還飄著刺繡的線。
好好的新衣裳成了破爛貨,俊俏郎君也倒地成了狼狽小乞。
沈縱頤起身,回眸乜著沈合乾,細眉輕抬:“那麼五王今夜是篤定要赴死了?”
聞言,沈合乾抬頭,面色隱忍至極,嗓音卻低沉喑啞,泄露了他並不平穩的心境:“陛下要為了他……處死臣嗎?”
“夜闖皇宮,傷朕面首,方才還……”沈縱頤側眸,似笑非笑,“喝了朕的合卺酒。”
“這樁樁件件,每一件都可治你個違逆犯上,朕倒想問問,你既不是誠意尋死,又是什麼?”
“陛下若要臣死,臣甘願赴死。”沈合乾本想解釋眾多,可是話到嘴邊,他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索性便不再掙扎,上前一步,將大紅的衣衫暴露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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