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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很長,回家的路途遙遠,但只要一想到點心的滋味,所有疲勞就煙消雲散了。
那個鄰居老奶奶住在一座低矮卻漂亮的石屋內,雖然一把年紀,卻精神健碩,總會在門口沖她招手,叫她囡囡。
她那時閒不住,喜歡在外面玩到天黑,老奶奶怕她迷路找不著家,就在自己屋門前的樹上掛了一串鈴鐺,為她指明方向。因此,每當她聽到清脆的鈴音,就知道家要到了。
過往的浪潮鋪天蓋地地將她淹沒,深埋於地底的記憶總算復甦。
夏柳倏然停住腳步,長睫如羽,輕顫著。
韓素問道:「怎麼了?」
夏柳面色怔愣,像是想起了什麼,思緒一片混沌。
一個極其荒謬的想法自她腦海浮現,她下意識反駁,去否認,可一切在下一個瞬間戛然而止。
不知不覺,三人竟已經到了劉老太家不遠處。
那座破舊的石屋安靜地立在那裡,像鉚釘一樣深深扎入地底,如同遺留在時空縫隙里的避難所。
風動,有鈴鐺聲自不遠處傳來,丁零噹啷,清脆悅耳,和她記憶中的聲音一模一樣。
微風撥動記憶的琴弦,喚旅人歸家。
夏柳指尖顫抖著,緩緩望去。
數十個精緻的鈴鐺掛在石屋前的枯枝上,垂落的紅線微微晃動,鈴聲被萬里長風傳至天際。
這是十多年前的故人點亮的星火,是為她一人而開的滿樹繁花。
「我想起來了……」夏柳喃喃道。
她吸了吸鼻子,想抑制住自己的哭泣,可淚珠仍然滾滾而下,她一邊哭,一邊急匆匆向石屋跑去。
淚水將眼前的世界氤氳成模糊一片,但她永遠不會記錯那條路。
她曾千次萬次地聽到樹梢上的風鈴,千次萬次地跑來這座石屋。
這裡有嘰嘰喳喳叫喚的麻雀,有深夜裡溫暖的橘黃色燈光,她總會氣喘吁吁地跑到門口,等著那個慈祥的老奶奶推門出來,然後——
夏柳擦去掛在臉頰的淚珠,抽噎著往裡頭望去。
劉老太拄著拐杖站在門口,面上掛著和十多年前一模一樣的慈祥笑容,像是等候多時了。
「囡囡。」她舉起手中還冒著熱氣的米糕,像之前很多次那樣,「外面冷,快進來。」
夏柳的眼淚幾乎決堤,她來不及多想,衝上去抱住劉老太,哭道:「奶奶。」
原來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寧可被人當成瘋子,也從一而終地愛著她。
劉老太記性不好,總分不清今夕何年,但即便相隔十年,她也依然記得夏柳最愛吃的米糕。
原來當時她第一次領夏柳回家,塞給她的不是噁心的發霉糕點,而是她昔日最愛的點心。那三顆糖也不是劉老太的一時興起,而是她年幼時心心念念好久的甜蜜。
可惜她來得太晚了,糖果和米糕在時光的罅隙里藏了太久,就腐爛發臭了。
但是幸好,幸好。
夏柳一邊抽噎,一邊將米糕大口大口往嘴裡塞。香甜軟糯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幸好上天給了她這個機會,一切還不算不可挽回。
韓素和季白檀緊跟著夏柳的步伐行至石屋,看到屋內景象後,停住了腳步,安安靜靜地等在了外頭。
直到時間差不多了,韓素才抬步入門,笑道:「劉奶奶,又見面了。」
劉老太也笑呵呵地和她打招呼:「丫頭。」
這一刻,沒有韓莊的瘋子,也沒有丞相的嫡女,唯有兩顆真誠的心碰撞在一起,擦出絢爛的煙火。
「來吃點米糕吧。」劉老太沖韓素招招手,又對著侍立在一旁當木頭人的季白檀道,「小伙子,你也過來吧。」
季白檀一怔,顯然沒想到還會有自己的份。
韓素拽拽他衣袖:「他嘴笨,我替她謝謝奶奶。」
「沒事沒事。」劉老太今日像換了個人似的,就連白翳的左眼都泛起活氣來,她一字一頓,努力讓自己的話能被聽清,「丫頭,有什麼事儘管問吧,老婆子興許能幫到你。」
韓素笑道:「那就多謝奶奶了,實不相瞞,我確實有個問題。」
她將米糕咬在口中,左手在袖內掏了掏,不一會兒,便將手心一翻,摸出一個玉盒。那玉盒通體瑩潤,紋路精緻,打開後,裡頭端端正正地躺著傳說中的琉璃石。
韓素將玉盒往前推了推:「奶奶,你認認,可曾見過這個?」
劉老太瞳孔一縮,猛地攥住玉盒,蒼老的手背泛起青筋,渾濁的右眼湧上不可置信。
好一會兒後,她才艱難道:「這東西,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機緣巧合下弄到的。」韓素嚼著米糕,腮幫子鼓鼓的,渾不在意道,「看來奶奶是認得了。」
「奶奶!你知道玉盒的事!」夏柳激動道,「那……那你知不知道……」
她頓住了聲,但有些話不需要挑明,懂的人自然能在內心補齊未盡之語。
劉老太長長地嘆了口氣,復又覺得荒謬。
她於昨夜便已想起了多年前的記憶,想起了曾經。夏氏父母煞費苦心,孤身去抵抗外面的風風雨雨,做出狠心拋棄孩子的假象只為留下她一條命。
可命運是一個輪迴,兜兜轉轉,深埋於地底的真相還是會在十多年後重見天日。
「囡囡。」劉老太緩緩道,「你還記得多少關於你爹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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