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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樣狼狽不堪的兩個人,那樣一段殘酷又溫柔的歲月。

  誰也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有重逢的這一天。

  她想起了自己當年塞入錦囊,讓元寶帶著送還給蘇彧的紙條上所寫的字——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她用盡全力,緊緊地擁抱住了蘇彧。

  她的愛人,她的血與骨。

  這一刻,他們密不可分,融為了一體。

  案上喜淚滴答,似星辰移動。

  ……

  一晃眼,已是隆冬。

  第一場大雪降落的時候,嘉隆帝病逝了。

  昱王奉旨即位,改元大興,又是一個全新的時代。

  臘八過後,蘇彧收到了東夷的消息。拓跋燕,掌權了。他身負兩國血脈,由他稱帝,對大胤,對東夷,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開春後,兩國平定了邊疆,簽署條約,從此交好,互不侵犯。

  大胤和東夷之間,頭一回有了正式的通商之路。

  若生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收到了夏柔的信。她在春光中,拆開來看,信中是一如既往的細碎瑣事。

  夏柔在他們婚後再次離京遠遊,連過年也未曾回來。

  但她隔一陣便會寄封信回來,信中事無巨細,將她去了哪裡,見了什麼好玩的,吃了什麼有趣的,皆一筆筆記下來。

  這時節,一個姑娘家獨自在外走動難免令人擔心,可夏柔連個婢女也不帶便走了。

  若生說她是膽大包天,她還笑。

  實在是不像話。

  若生翻過一張紙,突然愣住了。

  那是一張小像……

  畫的是個男人。

  她疑惑地喚來蘇彧,將小像遞給他看:“這畫的是何人?”

  蘇彧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地道:“是拓跋燕。”

  若生跳了起來:“什麼?”

  蘇彧輕笑道:“你沒聽錯,這上頭畫的,就是拓跋燕。”

  若生瞠目結舌地低頭去看,越看越是疑惑,這二人是怎麼一回事?

  夏柔的來信里,竟附了一張拓跋燕的小像!

  她吃驚極了。

  蘇彧卻來笑話她遲鈍,說婚宴上我就看他們倆眉來眼去的,有什麼可意外的。若生聞言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抬腳踢了他一下:“什麼眉來眼去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蘇彧挑挑眉,滿不在乎地問了句:“你可知道她為何要給你寄拓跋燕的小像?”

  若生皺起了眉,搖了搖頭。

  蘇彧指了小像上拓跋燕的穿著打扮給她看:“他身上穿的,是東夷衣飾。”

  若生明白了過來:“她在東夷。”

  “你再看畫中人的神情。”蘇彧輕輕點了點畫像上拓跋燕的臉,“他是笑著的。”說罷他又道,“柔姐兒作畫的時候,拓跋燕是面向她微笑坐下的,神情自若,身體姿態沒有半點的不自在。”

  他笑著說道:“他們遠比你我知道的更要熟悉。”

  ……

  繁花開遍,碧空如洗。

  糙原上的天空似乎尤為的遼闊寬廣。

  拓跋燕策馬而行,鑲嵌著碧藍寶石的額環在日光下熠熠生輝。他坐在馬背上,遙遙地望見了那個盤腿席地,在一片葳蕤間,自如地舉起刀子切肉的大胤姑娘。

  他想起了當日在酒樓下的驚鴻一瞥。

  糙原上盛開的鮮花,也不及她的穠艷美麗。

  他下了馬,走到她身旁,學她的模樣席地而坐。

  大口吃肉的少女側目望了他一眼,忽然聲音淡淡地問了一句:“你娶妻了麼?”

  他失笑搖頭。

  她便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將手中彎刀遞出,眼神明亮,聲音篤定:“那就娶了我吧。”

  拓跋燕仰頭望天,目之所及,乃是他此生見過最藍的天,如翡似翠,乾淨透亮。

  他驀地轉過身,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唇。

  那抹柔軟,一直蔓延進了他心底里最深的角落。

  他的陽光。

  他找著了。

  ……

  半個月後,蘇彧帶著若生回了重陽穀。

  那個他自小生活成長的山谷,小小的,只有一座樸素的小院子並一方矮矮的墳墓。

  他師父重陽老人,隱居於此,死後也不曾離開過。

  老頭子有不世之才,卻視凡塵俗物為浮土流雲,寧願老死山中,也不為權錢富貴而折腰。多少人,想要請他出山,卻皆被他一口回絕。

  他死了,亦不要風光大葬。

  不過薄棺一口,黃土幾抔,就地一掩便算了卻了殘生。

  那方墓碑,還是蘇彧親手安下。

  若生跟著蘇彧,灑掃整理,安置妥當後去給重陽老人上了香。

  三炷香,點燃,甩滅,青煙裊裊,幾乎要熏紅人的眼睛。蘇彧眼角有些泛紅,跪在墓前,望著墓碑上的謝重陽三字,慢慢地道:“你說等我成家立業了,一定要帶媳婦兒回來給你瞧瞧,一定要是好看的姑娘,一定要是善良的姑娘……”

  “你瞧,我如今帶回來了。”

  “她叫阿九,是京城連家的女兒。”

  蘇彧絮絮說著話,將香插在了墓前。

  “你若活著,一定也會喜歡她。”

  他輕輕拍了拍墓碑,站起身來,領著若生往小院附近走去。

  若生有些不解,望著春花爛漫的山谷問他道:“那裡有什麼?”

  蘇彧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有酒。”

  他初來重陽穀時,老頭子讓他爹買了一車的酒送進來當拜師禮。可那些酒,老頭子一壇也不曾喝過。他指揮著小蘇彧,挖坑,埋酒,笑眯眯地說,這是狀元紅。

  等蘇彧哪天中了狀元,才能挖出來喝。

  可蘇彧走的,不是科舉之路。

  老頭子臨終的時候,便嚷嚷可惜了那些酒,叮囑蘇彧,讓他哪天成親了便自己挖出來喝掉吧。

  如今時候到了,那些酒也該重見天日了。

  打開後,裡頭酒色橙黃清亮。

  倒出一盞,馥郁芬芳,甘香醇厚。

  若生和蘇彧,在重陽穀里一呆就是一個多月。

  蘇彧出發之前,告了長假。

  他們便從暖春,一直呆到了盛夏。

  這日,他們在重陽老人墓前又開了一壇酒。麗日長空下,元寶看起來似乎更胖了,它原在一旁撲蝴蝶,突然間像是嗅見了酒香,急急忙忙地湊過來,口中喵喵亂叫,仿佛也想要喝。

  蘇彧微醺,笑著掃了它一眼,只斟了一杯酒遞給若生。

  若生卻笑著搖了搖頭。

  他略顯疑惑地挑起了眉。

  若生粲然一笑,輕聲道:“你要當爹了。”

  蘇彧聞言,手一抖,酒盞落了地。

  澄亮的酒水帶著撲鼻的香氣灑落在花叢中,像清晨的露水,又像遠山小澗中濺起的清泉。

  元寶蹲在一旁,悄悄地張望著,見兩個主子一個看起來呆愣愣的,一個笑盈盈不知在說些什麼,便歪頭歪腦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小心翼翼朝那叢花靠近過去。

  到了近旁,它吸吸鼻子,將腦袋往糙叢里用力拱了拱。

  而後猛地一下,它撲到花上,伸出舌頭狂舔了兩下花瓣上的花雕酒,又像是被酒辣了嘴,它一下子弓起背來,齜牙咧嘴地扭頭去看邊上的人。

  ……

  它那一向神色從容的主子,此刻正笑得像個二傻子。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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