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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地一聲。
箱子摔開了。
周圍一靜,旋即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紛沓雜亂的腳步聲,更是一改先前的興致勃勃,變得倉皇失色。
眾人推搡著往前跑,誰也不敢再在原地多逗留上一刻。
那箱子裡跌出來的,哪裡是什麼寶貝,分明是顆腐爛的頭,是人的腦袋!
人人都被嚇了個半死,等到官兵趕來時,四周已是空無一人。
撿回腦袋,箱子被盡數運回了衙門。
一共五口。
其中一口裡裝的是人頭。
那剩下的四口箱子裡,裝的是什麼?
仵作將剩下的箱子一一打開了來,定睛看去,兩口裝的手,兩口裝的腿,是人的四肢,唯獨沒有軀幹。
這具屍體,被肢解了。
然而真正古怪的,卻是屍塊上貼著的黃符。
符上紋路繁複,不知寫的是什麼,可光是這樣,便已足夠令人毛骨悚然。
仵作不敢耽擱,立即便將事情報了上去。
幾位大人一聽,黃符?邪祟!巫蠱!一陣聯想,想到了嘉隆帝的病,想到了那被挖成了篩子的昱王府,當下誰也不敢多說,只立即派人將消息再往上頭遞去。
因著茲事體大,誰也不敢放鬆,這消息便一路往上報,最終報到了嘉隆帝跟前。
嘉隆帝正頭痛難捱,見那巫醫未能查出源頭卻將事情牽扯上了昱王,心下是又悔又惱,震怒不已。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上,他卻聽到了這麼個消息。
真是太巧,太巧了!
他當即發話道,要徹查!
此言一出,這樁案子你推來我推去,落到了蘇彧頭上。
他的幾位上峰為官尚可,查案卻是遠不及他,聞聽嘉隆帝要徹查要速查,那是壓力大得不得了,吃飯都不香了,哪敢自己親自動手去查。
畢竟查出來是好事能邀功,可若是查不出呢?
惹惱了嘉隆帝,誰有好果子吃。
是以幾個人一琢磨,此事非蘇彧莫屬,便一個兩個地去尋他道,務必查清!
蘇彧倒也不推脫,領了命便去了一趟仵作那,回來後道,這是巫蠱之術,非尋常命案。
他神色淡淡,口氣卻很確信。
消息傳到了嘉隆帝耳中,嘉隆帝也立時便深信不疑。
一來他苦於病痛無法緩解,直覺生不如死;二來蘇彧身為重陽老人的關門弟子,學識淵博,人盡皆知。旁人看不出名堂的黃符和屍體,叫他一眼看了出來,似乎並不稀奇。
嘉隆帝立刻便將他召進了宮,問他自己的怪病是否同那巫蠱之術有關。
蘇彧卻搖了搖頭道:“臣不知。”
嘉隆帝愣了一下。
蘇彧泰然道:“臣會的東西不過都是紙上學來,是以臣能辨認出那具屍體的怪異,卻看不懂皇上的病症。”言罷,他略一頓,接著沉吟道,“但臣以為,這樁案子正巧出現在皇上患上怪病之際,也許並非巧合。”
又一陣疼痛襲來,嘉隆帝眉間皺起了一個深深的川字,聲音急切地追問道:“怎麼說?”
蘇彧凌空比劃給他看:“微臣過去曾聽師父說過,世上有一種極陰邪的術法,需要以人為祭。將人的頭顱四肢分別斬下後,以符咒封住死者的魂魄,然後將其一一埋下,頭朝被咒之人所在的方向,四肢攤開各指一方,每個對應的方向又埋著上書被詛咒之人生辰八字的木頭小人。這之後,每過一日,被咒之人所受的痛苦便加重一倍,直至活活痛死。”
隨著他的話,嘉隆帝的臉色越來越白,額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子。
“不過……”蘇彧高深莫測地道,“這樣的事,微臣並不相信。”
嘉隆帝又愣了一下,正要開口,忽聽蘇彧話鋒一轉道:“只是世上之事從無絕對,今次實乃太過湊巧,據查,那藏著死者頭顱的箱子是正對著皇宮所在方向的。”
嘉隆帝聞言如遭雷擊,一下子坐不住了,一疊聲地命令他加快徹查此案。
而後等人一走,他便去見了巫醫,將蘇彧所言複述一番後問他可曾知道。
巫醫一臉茫然,半句也說不上來,瘦削的身子抖得篩糠一般。
嘉隆帝怒不可遏,連聲喊人要拉他出去斬了。
巫醫急忙磕頭求饒,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嘉隆帝見其狼狽不堪,心下厭惡不已,想著該將他嚴刑拷打一番仔細問問話,可念頭一閃便覺身上角角落落都痛苦難忍,一個字也沒有力氣說了,只擺擺手讓人將巫醫快些拖下去。
……
這個時候,太子少沔卻還在同陸相商討事情是哪裡出了紕漏。
藏在昱王府里的東西,哪去了?
是昱王發現了麼?
可他若是發現了,為何一直聲色不動?
太子少沔焦頭爛額地想了半天,有些心慌起來。
陸相卻在想,完蛋了。
第349章 不妙
自他知道嘉隆帝身染怪病之日起,他提著的那顆心便再沒有落下去過。
他一直讓太子少沔稍安勿躁等待時機,可嘉隆帝依然病倒了。按說嘉隆帝日漸衰老身子骨大不如從前,病了也是有的,但太子少沔前去侍疾,卻是大大的不對勁。
太子對嘉隆帝有幾分真情,他難道還能不知?
陸立展當即覺出不好,心知是計,立即便去尋了太子少沔。
太子少沔見他來問,也不隱瞞,直言皇上的怪病的確是他所為。
說話間,他面上神色淡漠平靜,隱隱有種胸有成竹的氣勢在。
這原是好事,但陸立展當時是越看越惱,鮮見地按捺不住怒氣疾聲質問他,為何行事之前不先來同自己仔細商議過後再做定奪。
陸立展一直自認是太子少沔的臂膀,是他的軍師,是如父如師般的存在,可這一回太子少沔卻背著他行事……
他又急又氣,太子少沔卻像是渾不在意,只是直視著他道:“怎麼,本宮如何行事,何時行事,還必須經由你的首肯?”
這是重話。
陸立展當然不能接著說是。
他沉默了下去。
太子少沔便面現冷笑道:“本宮素日那般敬你重你,本以為是寬厚仁慈至極,卻不想陸相爺還是不滿意呀。”
陸立展卻已是無心再聽這些,他心內如焚的,只是問:“殿下此計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太子少沔瞥他一眼,將事情略略說了一通。
“荒唐!”陸立展聽罷卻愈發覺得不安了,“既然如此,您為何不索性毒殺了那位?!”
等到嘉隆帝賓天,他身為儲君,名正言順,皇權在握,豈不正好?
可太子少沔卻道,他等不了。
等到他自個兒做了皇帝再去對付昱王,勢必還得再等。若不然,他一經即位便殺掉昱王,世人會如何看待他?他要做世人眼中的明君!聖君!
至於暴君二字,休想沾上他的名字。
是以他要先借老父之手除掉同父異母的兄弟。
他們一直打算著的,也正是這麼一個目的。
只是陸相一直口口聲聲說要等候時機,不能輕舉妄動。
但那時機何日到來?
太子少沔憤憤然地道:“等等等!等到哪一日?等到老東西扶那蠢貨上位嗎?”
他自覺做的一點也沒有錯。
“你終日畏畏縮縮不敢動手,如何能成大業!”
陸立展聽到這話,真真是喉間湧上一陣腥甜,差點吐出血來。
他是越聽太子少沔的話越覺得眼前的人愚不可及!
然而為時已晚,他當年選了太子少沔,他們就是一根藤上的螞蚱,如今哪裡還能擇的清。太子少沔再蠢再衝動,他也還是得跟在後頭為太子少沔擦屁股。
陸立展忍了又忍,終於是忍住了。
他細細追問,細細部署,試圖將太子少沔的計劃再三完善。
但沒想到,一步錯步步錯。
昱王府里竟然挖了個空。
一定是有哪裡露出了馬腳。
可事到臨頭,也來不及倒推回去一一查漏了。
太子少沔坐在椅子上,猶在念叨怎麼可能。
陸立展滿腦子卻都已經是那樁分屍案了。
他看著太子少沔道:“只怕大事不妙。”
太子少沔轉過臉來,滿面不耐煩,皺著眉頭道:“本宮知道不妙,那東西不應該不見!”
“不,我說的是另一件事!”陸立展搖頭道,“據傳那樁分屍案同巫蠱之術有關,皇上更是親自召見了蘇彧。”
太子少沔不作聲地看著他。
陸立展接著道:“蘇彧與我同出一門,皆是師承重陽老人。”
太子少沔挑起了一道眉:“什麼意思?”
陸立展的臉色陰沉了些:“我師父從來不信巫蠱之術!厭惡不屑到從不談及!”
“這意思是……”太子少沔倒吸了一口涼氣,“蘇彧不顧欺君之罪在對皇上撒謊?”
陸立展頷首剖析道:“那具屍體,只怕也是他們的手筆。”
太子少沔不覺有些慌亂。
陸立展面沉似水道:“事出突然連對方布的什麼局也看不透,而今再去想破局之法只怕是來不及了。”
不知他們掌握了多少又埋伏了多少——那具屍體,據說被分別裝在了五口箱子裡,不論怎麼看,都是別有用意。五口箱子,五個方向,五個目標!
除去他和太子,依然還有剩下的。
蘇彧和昱王手裡握著怎樣的牌,他們全不知道。
陸立展道:“為今之計,破釜沉舟吧。”
太子少沔微微一怔:“破釜沉舟?”
“清君側!”
除此之外,不過坐以待斃,別無二法。
好在那日他見過太子少沔知道了他的詳細計劃後,便因為心中不安而另做了準備。
而今大勢已去,現在不動,何時再動?
……
趕在“分屍案”告破之前,太子少沔起兵了。
陸立展老謀深算,早已悄悄買通了御林軍。
是夜,大雪紛飛,天空漆黑如墨,寂靜中的皇宮像一隻沉睡的猛獸悄然無聲地睜開了一隻眼睛。
厚重的宮門,被打開了一角。
御林軍開道,有精兵魚貫而入。
一切都是悄無聲息的。
只有大雪,在撲簌簌地灑落下來,很快便在檐角堆積成了白皚皚的一塊。宮燈的火光,則在夜風中搖曳著搖曳著,忽然“咻”地一聲,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