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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睜眼說瞎話?還是故意說來氣他的?

  陸離越想越不痛快,驀地將手掌一合,攥著墜子拔腳就要追上去。左右他不怕被人叫什麼登徒子,該追就得追了再說。

  沒想到,他才剛剛走出兩步遠就遇上了自家姐姐。

  她原只是神色恬靜地站在那同人輕聲交談著,忽然瞥見了他,立刻皺起了眉頭。

  陸離訕訕停下後摸摸鼻子,蚊蠅似地叫了一聲“阿姐”,並不敢直視她。

  “嗯。”陸幼筠淡淡地應了一聲,又向他使了個眼色。

  陸離心領神會,但仍然想去找雀奴,便有些踟躕起來,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作。

  陸幼筠眉頭舒展開來,面上笑盈盈的,但目光一直盯著他不放。

  兩廂僵持了一會,陸離敗下陣來,只好扭頭往花廳外走去,走到一方僻靜處,沒等多久便見自家長姐也走了出來。她臉上仍然是微笑著的,走到他身旁後才略收了收,柔聲問道:“你好端端的跑來這做什麼?”

  說話間,她發現了他手裡拿著的墜子。

  那樣的顏色和異狀——

  “你是來尋阿九的義妹雀奴的?”她蹙眉問道。

  陸離連忙縮了縮手:“方才忽然想起來了便過來看一看。”

  陸幼筠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手,猛地問了句:“你莫不是對那姑娘動心了吧?”

  雖說雀奴生得算不上絕色,現下年紀也尚小,但她的東夷血統和那雙眼睛都為她增色了不少。單看皮相,已是十足的惹人注目。

  陸幼筠又問了一遍:“是不是?”

  陸離愣了一下,嘴角一咧,剛想笑,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頰邊笑意倏忽消失無蹤,搖了搖頭說:“怎麼會呢,阿姐你難道還不知道我麼?這不過就是鬧著玩罷了。”

  他晃晃手裡的墜子,又笑起來道:“如何?可是好看?等回頭我尋把扇子給掛上去正好能給你當扇墜子使!”

  陸幼筠面上笑意不減,似嗔似喜地說了句:“臭小子,旁人不想要了才想起送我。”又說,“罷了,不過你要是不尋把好扇子來,看我到時候怎麼收拾你。”

  她轉過身,面上笑意失了十之五六。

  陸離卻毫不知情,在她背後悄悄地長鬆了一口氣。

  陸幼筠逕自走回了花廳。

  陸離便不敢再進去,原地躊躇了片刻就往反向走了去。

  ……

  初冬的風已見凜冽寒意,婚宴後,眾人都未多留,皆早早回府歇息去了。

  蘇彧擔了賀鹹的儐相,忙碌來忙碌去,若生一直也沒能和他私下說上會話,還是臨到要回連家的時候,倆人才勉強見上了一面。

  冬夜風大,他們二人又都不是自己孤身來參加的婚禮,這會雖然見著了面卻也只夠悄悄說幾句話而已。

  回程的馬車上,若生臉上就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兩分遺憾。

  但她心裡還是高興的。

  不管怎樣,這是大喜的日子。

  慕靖瑤成了賀太太,她也跟著忍不住覺得歡喜。

  世間難得有情人,能成眷屬皆是美事。

  回到府里後,她一時三刻的也睡不著,便留了雀奴一道看書閒聊。聊著聊著,聊到了傍晚雀奴遇見陸離的事。若生頓時火冒三丈,氣得要罵人。

  陸離那小子前世今生可都沒有什麼好名聲,就是混不吝的浪蕩子一個!

  “他算什麼玩意兒,也敢胡亂給你塞東西!”若生越想越覺得生氣,“他不要臉面便罷,但旁人可是要臉的!”

  他給雀奴送東西,雀奴要是收了,這事得叫什麼?

  那叫私相授受!

  縱使大胤風氣比前朝開放,但不管什麼事兒都是因人而異的。

  不管她如何將雀奴當成嫡親的妹子,雀奴在外人眼裡始終也只是個被連家收留的丫頭罷了。

  更別說她身上還流著一半東夷人的血。

  而陸離,名聲再差那也是權相的兒子,是大胤朝的貴族少爺。

  旁人瞧見了,只會說是雀奴引誘他,卻絕不會說是他的錯。

  若生氣得要命:“先前怎地不來告訴我?”又拔高了音量喊人,“綠蕉!綠蕉你去把流螢給我喊來!”

  雀奴連忙來攔:“不用喊她不用喊!是我不讓她說的!”

  “為何?”若生忍著氣。

  雀奴支支吾吾地道:“我怕這事叫你知道了,你氣急之下又會像先前那樣打他。”

  若生:“……”

  雀奴剖判著:“上一回是在陸家的花園裡,沒有外人看見,可這一次你要是再打他,那必然會叫所有人都知道,那他們會如何看你?萬一再傳到了蘇大人母親的耳朵里,她又會怎麼想你?總之是不好。”

  她聲音輕了下去:“你收留我在家,吃穿用度一概比著府里姑娘們的來,已足夠叫你飽受非議的了。你雖然從來不提,但我都知道。”略微一頓,“那點小事不該再給你惹麻煩。何況,陸離那人討厭是討厭了些,但看起來似乎也並沒有那麼壞。”

  第328章 屁話

  她是見慣了惡人的。

  有些人的壞寫在臉上,有些人的藏在骨子裡,但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有一雙污濁的眼睛。

  但陸離,言語輕佻,行事風流,他的那雙眼睛看起來卻是乾乾淨淨的。他拿出墜子要塞給她的時候,眼裡的神色分明是真摯而期待的。

  或許是太年輕,或許是他生來就有一雙亮堂堂的眼睛,總之他看上去並不像是個壞人。

  他的眼神,更像是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

  雀奴看著若生正色道:“算了吧三姐姐,不去理他就是了,這哪裡是什麼值得生氣的事。”

  “怎麼不值得!”若生仍然氣鼓鼓的,又暗暗琢磨了兩遍她方才的話,心裡不由得一咯噔,“你該不是……”

  ——被陸離那花花小子迷了眼吧?

  念頭一出,若生自個兒先嚇了一跳,頓時臉色都變了。

  她暗忖著,雀奴雖然眼下年紀還不大,也不像是自己這般是重活了一遭的,可雀奴自幼經歷複雜,是嘗夠了苦頭的,再怎麼也不能和京里那些沒見識的小丫頭們似的,三言兩語就叫陸離那樣辱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給哄了去才對。

  可萬事不好說,若生不覺又擔心了起來。

  她心裡七上八下的,臉上也帶了出來。

  雀奴瞧見了,不用她繼續往下說,立刻將頭搖成了撥浪鼓,一面擺手道:“三姐姐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何況,即便是陸離那樣的言行無狀的人,也不是她配喜歡的。

  她的生母是東夷來的舞姬,她的父親是揮霍無度不事生產的爛賭鬼。

  她自己,又是那樣的人……

  雀奴換了平靜地口氣道:“三姐姐,遇見你之前,我連人都不是。我不過就是條狗,是頭畜生,是能夠叫人任意買賣丟棄的,我從來都沒有正正經經地以一個人的身份活過。”

  “我不配喜歡誰,也不配叫誰喜歡。”

  若生面沉如水地聽著,驀地從熱炕上坐了起來,目光如炬地盯著她道:“你說什麼?”

  雀奴一愣。

  若生繼續道:“你方才說的都是什麼屁話!”

  世家小姐哪能說這樣的字眼,雀奴吃驚地低呼了一聲“啊”。

  可若生好像丁點也沒有察覺,又像是已經惱到根本不在意了。她將手裡的書卷了起來,“咚咚咚”地在熱炕上敲擊著,像連家的西席顏先生一樣板著臉訓起話來:“你貌美如花,品行端正,素日除了看書都挑不出第二個嗜好來,就是放眼京城也沒有幾個姑娘能像你這般好的,你怎麼就不配叫人喜歡了?”

  “你樂意喜歡誰就喜歡誰!你喜歡陸離都成!”

  雀奴手忙腳亂地來捂她的嘴。

  但動作再敏捷,也還是晚了一步。

  若生激動之下,音量拔高,早已驚動了屋子角落裡昏昏欲睡的鸚哥。

  因著入了冬,外邊天寒地凍的,若生便讓人將銅錢領到了裡頭呆著。正好屋子裡燒了地龍,說是暖如仲春也不為過,銅錢自打進了門,就一直在打瞌睡。

  先前若生倆人說話的聲音雖然也未曾刻意放輕,但它一直埋頭在羽毛里不聲不響的一動也不動。

  直到這會,它忽然腦袋一昂,興沖沖地撲棱起來,而且還邊扇翅膀邊學著喊:“喜歡——喜歡——”

  它聲音又尖,這麼喊了兩聲後,外間忽然喧鬧了起來。

  先是綠蕉在驚呼:“攔著攔著快攔著!”

  然後是流螢:“哎呀呀,要撞上了!”

  最後是厚厚的門帘子一揚一落,外邊竄進來了一隻大貓。

  它身上的皮毛因為天冷變得愈發得厚實,整個身子顯得又圓潤了一圈,球似的滾進來,一路滾到了銅錢站著的架子底下,豎起兩隻耳朵仰頭往上看。

  銅錢原本正不住嘴地喊著“喜歡”,突然間像是感受到了來自下方的炯炯目光,聲音戛然而止,頭一點,向元寶看了去。

  元寶伸出爪子想撓它:“喵——”

  可它生得又圓又胖,四條腿都又短又粗,就是蹦起來也夠不著銅錢的。

  這抓來抓去,也就是抓個空氣。

  銅錢顯然是瞧不起它,看了兩眼就把腦袋給轉到另一邊去了,照舊喊它的“喜歡”。

  它越喊越響亮,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木犀苑。

  小丫鬟們私下裡議論紛紛,這破鳥十有八九是腦袋有毛病,要不怎麼專愛揀了這樣的話大晚上喊。

  雀奴則是一直沒叫若生說紅的臉被銅錢給喊了個透紅。

  她兩頰粉撲撲的,臉上是哭笑不得,放開了捂住若生嘴巴的手,無奈地道:“這下子可好,也不知道它要喊上多久。”

  銅錢一向寡言少語,並不是非常愛說話的鸚哥,但它不說則已,一說起來往往要說上好久才肯打住。

  看它今兒個這樣子,只怕一晚上是遠遠不夠的。

  若生也無可奈何地扶額道:“早知就該由它凍死在外頭。”

  說完,她臉色一正,又面向雀奴道:“方才那樣的話,你往後還說不說了?”

  雀奴道:“再也不提了。”

  若生微微頷首:“若是再有下一回,我可就要動用家法了。”

  雀奴默然,過了會問道:“咱們家竟也是有家法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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