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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地底下的酒賣得貴不貴。

  他得多燒些。

  忽然一陣大風吹來,兩扇舊門被吹得乓乓作響,盆里燃了一半的紙錢伴著灰燼被風高高捲起,打著璇兒往他臉上飄。

  他下意識別開臉,一側頭,正巧瞧見了門外那個打著傘的男人。

  穿麻戴孝,是來奔喪的。

  第324章 盤算

  然而傘下那張臉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他是重陽老人的關門弟子,在他前頭,老頭子是收過徒弟的。

  論理,那是他的大師兄。

  但他從未見過,老頭子也幾乎不曾提起過。

  還是某日醉酒,無意間叫他知道老頭子從來不提乃是因為他早已將人逐出了師門。

  陸立展這人秉性不佳,野心勃勃,一心為個“權”字殫精竭慮,同老頭子心中所想所願實在是天差地別,難以互融。老頭子自覺長此以往是教不了他什麼了,又教他傷了心,便乾脆心一狠牙一咬將人趕出了重陽穀。

  從此天高地闊任鳥飛。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可老頭子嘴上不愛提,心裡卻怕是沒少想。自那以後,他一直沒有再收徒。若不是蘇彧他爹直接將人領到了重陽穀……他又見蘇彧年紀小小人卻古里古怪的,這師也不一定能拜成。

  思及仙逝了的恩師,蘇彧眉宇間隱隱透出了兩分哀傷。

  他的神色變得肅冷,將手一合收起了骨牌。

  車裡二人皆沒有出聲,車外的轔轔響動便變得響亮了起來。

  若生屏氣凝神,仔細觀察著蘇彧的臉色。

  他像是多日不曾睡好過,眼下青影濃重,一副疲相。

  若生輕輕咬了下唇瓣,微微側過身子道:“還有一長段路要走,你靠過來小憩片刻養養神。”

  蘇彧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她單薄的肩頭上。

  “看什麼?”若生揚了揚下頜,“難不成還能叫你靠塌了?讓你靠就靠!”

  蘇彧眼裡漾出了一抹笑,順從地靠了過去。

  她看著瘦,但肩頭卻是圓潤的,並沒有想像中的硌人。

  她身上有很淡的香氣,離得近了才能嗅見,像是夢裡的暖陽,又像是雨夜窗下的薔薇,令人心安令人放鬆。

  蘇彧閉上了眼睛。

  突然,若生一歪頭,靠在了他的發頂上。

  蘇彧聽見她輕聲問道:“你師父是不是葬在重陽穀里?”

  他低低應了一聲“嗯”。

  “那等得了空,你領我去一趟重陽穀吧。”

  “我去給師父上柱香。”

  “也順道告訴師父一聲,他那性子古怪的關門弟子今後有人照料了,還不至於孤獨終老,讓他老人家放放心。”

  蘇彧悶聲失笑,可笑了一會又慢慢正經起來,沉聲問道:“我記得你先前提過,在你的記憶里,最後坐上龍椅的人是長孫少沔,那麼,昱王呢?”

  若生聞言有些恍惚起來。

  時間一久,前世便如泡影一般,他突然問起,她竟有種身陷夢境中的錯覺。

  她沉吟道:“太子少沔自來同昱王殿下不和,他既即位,昱王殿下當然活不長久。”

  蘇彧又問:“如何死的?”

  若生仔細想了想:“秋獵時被個侍衛誤殺了。”

  “誤殺?”蘇彧冷冷地道,“要不怎說長孫少沔不堪用,連個像話的由頭也尋不出。他好歹也給昱王安個覬覦皇位企圖謀反才是。”

  若生默默地聽著,臉上神色變得很嚴肅:“依我對你的了解來看,不論如何你都不會選擇站在太子少沔身側,那麼如果你我不曾相識,定國公府未和連家聯姻,你是否會選擇昱王?”

  他們如今是知道了,玉寅兄弟和陸立展有關,陸立展又是一心一意輔佐的太子少沔。那當初對姑姑下手,不管是誰的主意,最終證明的都是同一件事。

  在太子少沔看來,連家必然是礙眼的。

  是以對太子少沔等人而言,蘇彧和她的婚約,意味著蘇家和連家聯盟。

  依照目前的形勢,蘇家尚且軍權在握,連家又有萬貫家財,這兩廂合一,自然是令人忌憚的。

  然而這是他們的優勢也是劣勢。

  未有婚約之前,連家暫且不提,蘇家是一直中立的。

  加上蘇彧的兩個兄長一個在鎮守邊疆,一個在軍營帶兵,都是保家衛國的人,不到萬不得已,陸相幾個也不會拿蘇家開刀。

  可這場婚事一定,蘇彧便不得不選邊站了。

  若不選,只能是坐以待斃。

  嘉隆帝的年紀日漸大了,早晚有一天是要賓天的。

  若生又問了一遍:“若一切不曾發生,你可會選他?”

  “……難說。”蘇彧罕見的遲疑了一會,“但……多半是不會……”

  若生聽罷,眸色沉沉地道:“如果你沒有選他,那你便一直是中立不倚的,太子少沔縱然不惜才,也不會立時便想要殺了你。”她呼吸一輕,“這便有了兩種可能。其一,你沒有藏好永寧露陷了;其二,想殺你的人並不是長孫少沔,你的死同皇位之爭無關。”

  “可這麼一來,那是誰想要你的命?”

  而且,還要成了。

  若生心中思緒萬千:“如果你選了他,那就更糟了。”

  蘇彧輕輕一嘆:“這倒是不假。”

  如果他曾經選過昱王,最後昱王卻還是敗了,他也死了——

  那這一回,他們憑什麼就不會重蹈覆轍?

  憑什麼就能贏?

  可惜若生前一世離權力中心太遠,許多事都只知皮毛,如今想再多得些先機便有如登天之難。

  她忍不住道:“若是永寧年紀大些,倒還有第三條路可走。”

  不像現在,那么小一個孩子,縱然推上了皇位也無用。

  江山易得不易守,皇室宗親們哪會服氣一個小孩兒?

  何況到時誰來攝政?

  蘇彧嗎?

  那同謀反篡位有何分別?不如現在就領兵殺進宮去算了。

  別說皇帝也不是人人都想當的。

  蘇彧坐直了身子,眼神是清寧淡定的,笑了笑道:“到底還是有不同的。”

  若生用柔軟又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死了的那個我沒有你。”他微笑著,語聲淡淡,話卻短促堅定,“但我有。”

  其實早在二人定親之前,他便做好了準備。

  他知道,一旦蘇連兩家聯姻,他勢必就要做出一個選擇來。

  太子少沔,抑或昱王殿下。

  是以他借陸立展愛慕太子母妃一事離間了太子少沔和陸立展,又順勢將此舉栽贓給了昱王,讓太子少沔明知是離間又怒不可遏,從而恨極昱王。

  而和太子處處不對付的昱王殿下,蒙受了不白之冤後,被太子用不入流的小手段百般折騰,實在是不要命卻也焦頭爛額。

  蘇彧適時到來,於他而言,簡直是久旱逢甘霖一般。

  而這一切,對蘇彧來說,卻不過是當初撒下的網終於開始收了。

  第325章 拒不接受

  他和若生今日見面之前,已有近月余不曾見過。

  南邊倒塌的堤壩,西邊的蝗災……一樣樣,全是麻煩事。

  那原不是他分內的活,但昱王需要顯眼的政績來支撐將來帝位的穩妥。

  一個皇子,沒有政績,沒有功勳,憑什麼當皇帝?憑他會討人喜歡,還是憑他無能無為?即便是太子少沔,多年來也在為之勤勤懇懇地努力著,昱王便更不能庸碌度日。

  蘇彧眉宇間的疲態,說來還及不上昱王臉上的一半。

  但見著若生後,他緊繃了多日的神經一鬆懈,這倦意便成倍地涌了上來。

  他復又朝她肩上靠了過去,不一會便睡著了。

  若生有心讓他多歇一會,馬車到了連家門前,她也沒有立即下車,只讓三七噤聲略等一會。

  ……

  另一邊的陸相,這時也已在入府後洗漱更衣,換上了常服。

  小廝便問他,是否現下去傳少爺來考察功課。

  可陸立展想了想後搖頭道:“不必了。”

  比如考察兒子的功課,他眼下更想先去見一面長女。

  於是他信步出門,孤身一人去了陸幼筠那。

  這個時辰,陸幼筠並不在她自己屋子裡,陸立展便也就沒太多講究,到了門前瞧見守門的婢女,只微微擺了擺手就自行掀簾入內了。

  雖然天氣已經漸漸涼了下來,但這門上掛著的帘子卻還沒有換。

  仍是湘妃竹的,觸手陰涼。

  他一動一進,帘子“嘩啦”作響,立時驚動了裡頭的人。

  臨窗一張大炕,擺了張小小的黑漆炕幾,上頭只光禿禿地擱了一隻白玉雕翠大花瓶,裡頭卻花也不插一枝。

  陸幼筠就盤腿坐在炕几旁邊,聽見響動側目看了一眼他便將視線收了回去,連招呼也不打一個。

  陸立展見狀倒也並不生氣,只是兀自撿了把椅子坐定了,溫聲細語地問她道:“你幾次三番給連家的丫頭下帖子,甚至不惜親自跑上門去請,究竟為的什麼?”

  陸幼筠低頭修著自己的指甲,修得尖尖的,像鋒利的小刀子。

  伴隨著細碎輕微的簌簌聲,她手中動作不停,漫然笑起來道:“父親何時這般關心女兒了?”

  她這一笑,笑得比霜雪還要冷,半點感情也無。

  像是一陣夾雜著雪粒子的寒風,透過窗欞,一路吹了進來。

  於是花謝了,糙枯了,樹上再不見一星綠意。

  河裡的水凍成了堅硬的冰,天上也總是灰濛濛的,時不時便要下上一場雪。

  由秋入冬,只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

  ……

  這之間,陸幼筠也曾試圖向若生賠禮道歉過。

  但若生的態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更加堅決,不行,就是不行。

  她抵死不接受,陸幼筠似乎也就真的沒了法子。

  不像先前,陸幼筠一直對她親切有禮,笑面相待,若生怎麼也不好惡聲惡氣地對她。即便她自己不在意名聲好壞,但她若是惡名遠揚,那連家其餘的姑娘又要怎麼辦?

  她們總也是要結交朋友,出門應酬的。

  總不能叫她們全因她一人之故被人排擠嫌棄。

  然則到了今時,不管若生怎麼冷臉對待陸幼筠,那都是有著光明正大理所當然的緣由的,她想怎麼給陸幼筠吃閉門羹便怎麼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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