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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便面上高高興興地吩咐吳媽媽將東西歸置了,一邊同段素雲的婢女笑著說:“那就替我同三表姐說一句多謝吧。”

  婢女聞言,立鬆口氣,仍然是恭恭敬敬的模樣,一一將她的話應下來,又過一會,才告辭走人。

  腳步變得輕快,走起路來似乎也迅疾了許多。

  不多時,這人據聞就出了連家的門。

  若生聽著底下的人回稟,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沒有多言。

  ……

  段素雲的婢女,卻還滿心只有若生方才的笑顏跟笑著說的那句話。須臾回到段家,她徑直去見了段素雲。

  “回姑娘的話,奴婢將事情辦妥了!”她笑著邀功。

  段素雲長舒了一口,小聲咒罵了若生兩句,才問婢女,怎麼說的。

  婢女便將自己在連家遇到的事聽到的話,皆一五一十地轉述給了她聽。

  她聽完,終於徹底放鬆下來,暗想:到底是年紀小,好哄好騙……那日同自己說的話,保不齊也只是隨口說來妄圖嚇唬自己的……全是她自己太過擔憂,才徒增了煩惱。

  父親這幾日,顯然也從未見過若生,如是想著,她的憂慮,愈發淡薄,終於像一塊瓷,日夜打磨,薄如蟬翼,“叮”地一聲碎裂,再不復存在。

  然而這一天,她爹段承宗,卻晚歸了。

  一如既往,段承宗輕車熟路地往那座宅子去。

  四周寂寂,只偶爾冒出幾聲蟬鳴,昭示著盛夏已經到來。

  他下了車,進了宅子裡,四處一望,皺起了眉頭。

  今兒個,似乎安靜得有些不大對勁。

  他緩步沿著階梯走了上去,木梯在他腳下發出“吱呀”聲來,聽得人眉頭更緊。

  就連空氣里,似乎也瀰漫著怪異的氣氛。

  不過,大抵是因為他平素並未在這一天來過,所以略有些不習慣吧。

  段承宗終於站到了門前,伸手向里推開了去。

  卻不防,門甫一打開,迎面就有一陣香風撲來,他的面色霎時難看起來。

  “呀!您可算是來了,奴家念您許久了——”

  門內人影一閃,身姿婀娜的年輕女人便直直朝他撲了過來。

  段承宗眼神一沉,避開了這一撲。

  身著錦衣的琴娘子一愣,分明聽說這位爺喜歡這般作態,她才故意如此,怎地現下看去,他卻像是極不高興?

  正愣著,她忽然瞧見眼前的男人抬手以袖遮面,快步離去。

  她大驚失色。

  急急離去的段承宗亦如是。

  他絲毫也不理會身後女子的呼喊,三步並作兩步,匆忙而退。

  然則宅子門前,卻忽然喧鬧了起來。

  他一時恍神,門外便湧進來一群人。

  打頭的人,恰是同他有過不快的京兆尹宋保!

  宋保一見他便雙目發亮,撫掌笑道:“段世子!這怎麼門也不鎖呀?”

  第153章 脂香粉艷

  段承宗面上神情登時大變,幾個來回才終於按捺住焦躁,勉強站定,道:“宋大人怎會在此?”

  “段世子這話問得好!本官為何在這,你心中焉能當真沒有數?”宋保像是拿捏住了什麼把柄,語氣里有著難以掩蓋的洋洋得意。

  段承宗心裡“咯噔”一下,大步往前邁去,走至宋保跟前,一下擋住了他的視線,只沉聲說:“宋大人有何要事同在下說?”他說著,一面想要將人悉數趕出門去。

  偏生宋保一動不動,反而冷笑了下,伸手撫了把自己的下頜上蓄著的鬍鬚,往側邊移了下腳。

  他說:“世子爺藏了什麼好東西,不能叫本官看的?”

  永定伯雖然是老臣子了,可永定伯府在京城裡,說根基深卻也淺,不過是靠著一門又一門的姻親,勉勉強強樹立起的門庭。一個爵位,傳了幾代,也差不多到時候了。

  宋保極看不慣段承宗,是以只要一想到自己苦苦地熬,才熬到如今這個位置,而段承宗卻仗著祖宗蔭庇,有著世襲爵位,他就滿心不痛快。

  “罷了罷了,世子爺既不歡迎本官,本官也就不留了,有些事看來還是得先回了皇上才是。”

  “宋大人裡頭請。”段承宗聞言,終是咬牙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宋保立刻大笑,挑眉不語,擺擺手讓底下的人候著,自己跟著段承宗朝裡頭走去。

  一面走,他一面悄悄打量起了段承宗。

  段承宗心裡頭,則在說出那句話的瞬間,便閃過了千百個念頭。

  這宅子是他的,不是宋保的。所以方才宋保明明已經進了門,卻也只能站在門口同他說些亂七八糟的話,而不能徑直就走進裡頭,四處翻看。故而只要他不出差池,宋保也就奈何不了他。

  這般想著,段承宗佯作大方地將人迎進了間屋子裡。

  那屋子裡,還算乾淨。可陳設一概沒有。空空蕩蕩只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宋保前腳走進去,後腳就道:“世子爺這宅子未免也太空了。”

  段承宗繼續裝模作樣:“置下許久也沒什麼用處,正打算轉手。”他兀自選了一把椅子落座。才請宋保也坐,而後道:“宋大人不請自來,不知為的是什麼事?”

  然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內心無比虛無忐忑。

  這座宅子的存在。除了他跟他安置的那些人外,再不該有另外的人知道了。

  他分明處處小心謹慎。從未有過紕漏。

  甚至於,這宅子都並不曾在他名下。

  宋保是如何找到這裡的?

  他定定看著宋保,眼睛也不眨一下。

  宋保卻哈哈大笑:“在下不過是聽說世子爺金屋藏嬌,好奇而來罷了!”

  段承宗一震。霍然起身,憤怒地重重一擊椅背,惱火道:“宋大人休要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世子爺當真是會說笑。如果本官是胡謅的,那本官又是怎麼尋摸到這荒僻地方來的?”他也跟著站起身來。昂著下巴說道,上頭的幾縷鬍子顫巍巍的,像是在嘲笑段承宗死鴨子嘴硬。

  他手頭可有證據在!

  然則段承宗到了這個時候,卻意外地冷靜了下來,面色稍微和煦了些,說:“便是宋大人此言不差,那也是我的私事,宋大人說是也不是?”

  他有幾座“金屋”,藏了幾個“嬌”,同旁人有何干係?

  至多,不過是他表里不一罷了!

  可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個樣,誰又能免俗?他不過也就是個尋常男人而已。

  但他沒有料到,宋保卻像是就在等著他說出這句話來一般。

  他的話音才剛剛落下,宋保便飛快地揚眉冷笑:“這原本當然該是世子爺的私事!可千不該萬不該,你藏的人,有問題!”

  段承宗微驚,突然間想起了一件事來,當下面色煞白。

  宋保亦索性將話給挑明了:“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

  “宋大人!”段承宗還未挨打,身上便先是激靈靈一陣痛,惹得他立即拔高了音量喝了宋保一聲,“血口噴人,且三思後果!”

  宋保閉了嘴,轉身就要越過他往外頭去。

  段承宗揚手就要去攔。

  場面一時失了控,可好在到底都是斯文人,打不到一塊兒。

  “段世子既說本官是血口噴人,那你攔我作甚?”宋保卻愈發肯定起來段承宗有問題,“若當真是本官弄錯了,本官與你賠禮道歉,你說如何辦便如何辦,你看怎樣?”

  段承宗心頭震怒,嘴裡卻啞了聲。

  他當然沒有狎jì!

  依他的身份,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非得沾染勾欄院裡的?

  更何況,今上十分厭惡此等行徑,本朝律例更是明文規定,為官者,不得宿娼。便是其中的媒合人,若被抓,也得挨上四十杖!凡官員子孫宿娼者,罪亦如是。而且即便因為他是永定伯府的世子爺,僥倖躲過了杖責,那這名聲也就全完蛋了。

  不僅如此,他還會被罷官免職,永世不得續用。

  他焉會去招惹這身腥臊?

  可他此刻想起方才在繡樓上那一瞥,心裡便如同擂鼓一樣,“怦怦”響個沒完。

  那女人是誰?

  為什麼會在那間屋子裡?

  那間屋子裡原先呆著的人又去了哪裡?

  還有,為何過了這麼久,宅子的人卻絲毫沒有動靜?他安置著的人,都去了何處?

  一連串的問題在段承宗心中浮現又隱沒,卻沒有一個能有答案。

  以防萬一,他放軟了姿態,道:“是我方才急糊塗了,宋大人萬莫見怪。”

  宋保眯起了眼睛,伸手捋胡:“哦?”

  “在下的為人,宋大人難道還不清楚?不知宋大人是從哪裡聽來的那些話?在下委實冤枉得厲害呀……”段承宗長吁短嘆。

  可一聲嘆息,還未到底,那緊閉著的門板就被敲得震天響。

  屋子裡的二人皆是一驚,宋保動作更快,一把將門開了去。

  叩門的是宋保的人,見門一開就說,“大人,那花魁找到了!”

  宋保一喜:“如何找到的?”

  他方才見段承宗那樣氣憤,還真當先前被遞到衙門的那封信,是假的呢。

  “是車夫說的!”

  宋保愣了下,忙問:“車夫眼下在哪裡?”

  回話的衙役轉頭就朝後面指去,“就在那候著呢!”

  “哪裡?”

  衙役一愣,定睛一看,咦,人怎麼不見了……

  第154章 連環(一)

  那原本應當有人站著的廊下,此刻就只剩下個虎背熊腰的年輕衙役,正也同宋保二人一樣,四處張望著。

  宋保立刻皺起眉頭來:“人呢?”

  幾人互相對視一眼,面面相覷,竟是誰也不知道那車夫去了哪裡。

  方才一人來同宋保稟報,一人看著那車夫,其餘人則守在那花魁門外,照理,不該叫車夫不見了才是。可看著車夫的衙役道,他只是聽見有奇怪的響聲,轉了個頭而已,一轉回來再看,這人便不見了。

  宋保聽著,沉吟道:“速速去找!”

  這宅子裡的車夫,為何主動引路?他既是這宅中的人,那當然也就應該是段承宗的人。他為什麼,要背叛主子?

  有太多值得深究的事在,宋保覺得不論如何,都得將那車夫給找出來。

  先前被人遞到衙門的信,雖然裡頭內容詳實,極其細緻,但署名落款一概沒有,是封匿名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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