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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未進六月,她又畏冷,千重園裡還沒有一處開始用冰。

  可她這會就這麼孤身坐著,心頭似有一把火在燒,燥得她渾身難受,頭疼欲裂。

  不過是個面首,何須在意?

  但分明應當嚴懲一番的,話至嘴邊卻成了“禁足”。

  雲甄夫人深吸了幾口氣,轉過臉又睡倒在了榻上,半闔上眼睛,用力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東夷的人跟事,死去的孩子,玉寅的臉……一堆亂七八糟的事跟人反反覆覆在她眼前閃現。

  她遙遙望見床帳上繡著的火紅石榴花,紅得像是一灘血,令人悚然。

  朦朧間,眼角一熱,她用力閉上了雙目。

  有濕而燙的東西,沿著她的眼角,流了下來。

  過得許久,她才終於再欲睡去。

  而早前離開千重園往木犀苑去的若生,卻還精神奕奕,沒有半點睡意。綠蕉伺候她沐浴更衣躺下後,千重園裡竇媽媽也使人來給她遞了口信。來人若生並未親見,見的是綠蕉跟吳媽媽。

  吳媽媽因為沒有親自跟著去,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聞言並未多言一字,只將人給送了出去。

  綠蕉就來同若生回稟。

  若生聽是禁足,眉一挑,笑了下,又飛快斂去,打發了綠蕉下去。

  她知道竇媽媽一定會將那事告訴姑姑,卻沒有料到姑姑會這麼罰。

  禁足?

  她搖了搖頭,舒口氣躺了回去。

  方才玉寅那一出,她也是猝不及防,只是下意識便揚手揮了過去。但是如果換做是前一世的她,剛剛定然不會做出那樣的舉動來。他動作突然,她閃避不及,事後定然發懵,只會盯著他看,哪裡會脫口訓他放肆。

  屋子裡的光線漸漸黯淡了下去,若生躺在床上靜靜地思量著,自己過去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只是也不知是過去的太久了,還是她心底里有意遺忘,她想了又想,卻只能想起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來,明明是自己,卻像是陌生人。

  然而她變了,其餘人卻都還是原樣。

  在玉寅看來,她不過就是連家二房那個性子嬌縱的三姑娘罷了——

  第139章 籌謀

  這樣的她,於他而言,只怕是最容易接近的對象。

  殊不知,她早已經看清楚了他的伎倆。上過一次當的人,怎麼還能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人身上栽第二次?

  她前世絲毫不知他的心思,又自幼不知人間疾苦,恰逢陌上如玉少年,情竇初開,眼睛移不開,腿也邁不開,只將他擱在自己心尖上,小心翼翼地喜歡著。

  可最初的喜歡有多甜,後來嘗到的滋味就有多苦澀。

  人的眼淚也是咸澀的,但比較起來,就遠不及心裡的苦了。

  若生思量著,舌尖上泛起陣陣苦意來,嘆口氣翻個身,伏在了枕頭上。

  突然,“叩叩”兩聲響,驚動了她。她霍然坐起身來,斂目朝響聲傳來的方向望去,說了聲:“進來。”

  話音一落,扈秋娘的身影就從外頭走了進來,披著身夜風的涼意。她大步上前,先恭恭敬敬地同若生行了個禮,而後說:“回來的路上差點叫巡夜的給碰上了,奴婢避了避,便耽擱了會。”

  若生聽見前頭半句,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再聽後半句,這顆提著的心便又落回了原處,她鬆了口氣,讓扈秋娘坐下說話。

  扈秋娘就也立刻依言搬了椅子到她床前,落了座。

  “找到地方了不曾?”若生就著昏黃的燈光,坐得更直了,低聲問道。

  扈秋娘見狀便站起身來,取了只雲錦面子的靠枕置於她背後,伺候她靠得舒服了,方才回話說:“雖然那地方不容易找,但奴婢幸不辱命。到底還是找著了。”

  “找到了?!”若生面上一喜,聲音也不由得微微拔高了些,及時又壓低來,“可有瞧見什麼?”

  扈秋娘搖了搖頭:“遠著不提,繡樓亦高,什麼也瞧不見。”言罷,她頓了頓。補充道:“奴婢等了許久。這天也黑了許久,可裡頭沒有一處點燈的,若不是一早知道情況。指定以為裡頭並沒有人住著。”

  即便她出門之前,已經從若生口中得知,那宅子裡是住著人的,可到了地方後略微探了探。她心裡頭的疑惑卻反而更盛了。

  白日裡尚且好說,天色一黑。人不能視物,自然是要點燈燃燭的,但是那座不大的宅子卻始終黑幽幽的,叫人看得心裡發毛。是以。那宅子裡如果真的有人住著,那住在裡頭的人,只怕也不是什麼普通的人。

  扈秋娘踟躕著。終究還是說了:“姑娘,有句話奴婢不知是當說還是不當說。”

  若生定定看著她。若有所思地道:“是何事?但說無妨。”

  扈秋娘聞言卻又遲疑了起來,似不知如何開口,從何說起,過了會才道:“在平州時,您便同奴婢說過,想要找到那個人,奴婢亦覺得若能尋到,也是一樁善事,積德積福,再好不過。可是如今您瞧,這事越發得詭譎了,奴婢擔心……”

  她的話音一點點輕了下去,終於沒了話。

  擔心什麼?值得擔心的事太多了。可若是真要她仔仔細細說上一遍,究竟在擔心什麼,她似乎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說得清楚。

  扈秋娘恨自己嘴笨,眉宇間不覺露出些微懊惱來。

  若生看得分明,便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於旁人而言,雀奴同她連萍水相逢也稱不上,她們今世甚至連面也不曾見過,人人都只當她起初是一時興起才要找雀奴,所以既然都已經親自找到平州去了,也還未將人尋著,如今再苦苦尋找,似乎就顯得怪異跟莫名其妙了。

  她們終究,是毫無干係的兩個人。

  若生對此亦心知肚明,所以眼下除了蘇彧外,就是日夜貼身跟著她的扈秋娘,也僅僅只知道雀奴身世可憐,她有心相助,卻不知她對尋找雀奴這件事這般執拗。

  那宅子偏僻,四周寂靜無聲,夜晚不燃燈,大門緊閉,似毫無人煙,處處都充滿詭譎。

  哪怕若生還沒有親眼見過,但從蘇彧口中聽說那座宅子的時候,她就已經預料到了扈秋娘將會目睹的場景。

  質疑、擔憂、疑惑……

  到時候,全都會一股腦地湧上來。

  可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怎能臨時收手?

  她亦會害怕,會擔憂,會惶恐,可那些情緒都不能左右她的信念。

  於是她對上扈秋娘憂心忡忡的目光,笑了起來。面容潔白無暇,肌膚細膩如瓷,眉眼彎彎,像是暗夜中悄悄綻放的蓮花,重重瓣瓣間滿是淡然的香氣。

  扈秋娘看得愣了愣,耳邊就聽得她道:“近在眼前了,就是千難萬難,也遲早都能跨過去的。”

  憂心是該的,小心駛得萬年船,太過大意反而有害無益。

  不等扈秋娘說話,若生又淡淡道:“我心中已有了主意,你到時只管照著話去辦就可,小心些就是了。”

  沒她的吩咐,扈秋娘也不能僭越,私自將若生要做的事去通稟給雲甄夫人。但扈秋娘先是雲甄夫人的人,後才是若生的人,真到了什麼艱難的時刻,也保不齊她不會因為擔心若生,而去尋雲甄夫人稟報,所以若生略一想,便加了句:“姑姑近些日子亦有諸多煩心事,這些瑣事就不必叫她知道了,且謹慎行事。”

  “是,奴婢記下了。”扈秋娘聽到這話,原先就是有想要去回稟的心思,也熄滅了。

  好在瞧若生的樣子,神情泰然,應是心中有數的,雖然年紀輕,做事卻還算穩重,扈秋娘的擔心終於少了一些。

  燈花“噼啪”炸了下,屋外的夜更深了。

  扈秋娘的聲音放得輕而柔,將自己出門後所聞所見,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若生。

  等到談完話,時已近三更。

  連家大宅各處皆鴉雀無聲,眾人都早已熟睡。

  除卻木犀苑裡還有屋子亮著燈外,旁的地方都是黑魆魆的。

  千重園裡沒了人影走動,愈顯空曠起來,花木陰影重疊,風一吹,鬼氣森森。

  趁著夜色偷偷溜出門來的玉真,一驚一乍,任何風吹糙動,都能嚇他一跳。天氣悶熱,可夜風卻是涼的,自他的袖口灌進去,一陣陣的冷。他恍惚間,覺得自己似孤魂野鬼一般,在夜幕下悄悄地晃蕩,想要尋個替死鬼好早日超生。

  但他要找的人,卻不是替死鬼,而是他嫡親的弟弟。

  玉寅一向比他能成事,沒了玉寅,他就像是沒了主心骨的人,慌張啊失措啊就全都找上了他。

  平素闖禍的,辦事不得力的人都是他,從來不是玉寅。

  可今兒個,玉寅卻叫雲甄夫人給禁足了。

  大晚上的,突然之間聽到這樣的消息,他三魂驚沒了二魂,差點連站也站不穩了。惹惱了雲甄夫人,他們還能有好果子吃?他一深想,就渾身起雞皮疙瘩,胸腔里的那顆心“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

  他好容易才將惶恐焦躁按捺下來,等到夜深人靜四下無人的時候,才壯著膽子來找玉寅。

  玉寅門上掛了鎖,窗子卻並沒有封死。

  身在千重園,哪怕不鎖門,雲甄夫人命他禁足,他也只能乖乖聽話,所以邊上也沒有人守著。

  玉真長長鬆了口氣,摸黑叩了叩窗欞,“篤篤”兩聲,窗後立刻就多了個模模糊糊的人影,他慌忙貼上去,壓低了聲音叫了聲“玉寅”。

  “你怎麼來了?”窗子開了一道fèng,裡頭的人用極輕的聲音飛快說道。

  玉真四下掃了一圈,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有人沒有人,他咽了下口水,忙道:“沒人會瞧見的!”

  都過子時了,還能有幾個醒著的?

  他伸手去扒窗子,要翻身進去。

  “二哥!”窗後的人低低喚了聲。

  玉真一怔,隨即道:“且讓我進去說話!”

  裡頭的人聞言,頓了頓,而後像是長長嘆了一口氣,才將窗子打開來,放他進去。

  玉真長手長腳,翻個窗子倒是沒有半點困難,須臾站定,便上下打量起了玉寅。奈何天黑,什麼也瞧不清楚,他只能無奈地皺起眉頭放棄了繼續打量他,說:“你好端端的,怎地叫她給禁足了?犯了什麼忌諱?”

  旁人犯忌諱他信,可玉寅?千小心萬小心的,怎會突然犯了忌諱?

  黑暗中站著的人卻沒有吭聲。

  玉真急了:“到底是怎麼了?”

  “是因為連三的事。”半響,玉寅終於說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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