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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彧卻只道:“劉家的路。攏共只有那麼幾條,連記都不必特意去記。”

  若生不由艷羨:“好記性。”

  他斜睨了她一眼,“你怎地變得話多了?”

  “是嗎?”若生啞著聲輕輕呢喃了句。“也不知怎地,總想說說話。”

  她大抵,是害怕了。

  蘇彧的眼神柔和了些,“憋著吧。”

  若生微怔,搖了搖頭:“憋不住……”

  她心裡頭像是有團火在燒,越燒越烈,越燒越熱,心肝脾處處都似乎被燒得幹了,像風裡的石頭似的。大風一刮,就“嘩啦啦”碎屑一地。她只能說啊說,聽見自己跟他的聲音。就仿佛能安定下來一般。

  “嗓子都啞了。”他將臉轉了回去,望向小火爐。

  若生就扭頭去看扈秋娘跟綠蕉,倆人服了解毒丸,夢囈似的說話聲總算是止住了,扈秋娘也不哭了,只趴在床沿,似沉沉睡去了一般,綠蕉也沒有要醒來的樣子。

  她深深新嘆口氣,蹙起了眉頭,眼瞼微垂。

  廂房,是江氏親自選的,來往的丫鬟婆子,也都是江氏派來收拾屋子的,乃至於這裡頭的每一件擺設,也都是江氏準備的。

  客房的位置在劉家算偏僻的,但本就是留出來給客人用的屋子,為圖清淨,偏僻一些也是常事。

  但正是因為位置偏,所以先前這屋子裡又是砸碎了鏡子又是打翻了東西的,一陣陣鬧騰,也沒有人發現。

  一切的矛頭,似乎無形中就全指向了江氏。

  可若生心底里,卻覺得這事並不是江氏做下的。

  暫且不論江氏如何看她,究竟是真的對她這個故人之女充滿憐惜,還是根本就心存厭惡,江氏都沒有這樣做的本事。

  她如果能果決到若生今日才剛剛留宿劉家,就能痛下毒手,也不至於叫梅姨娘那般有臉面。

  梅姨娘在劉家能有今日這般地位,江氏要麼就是真的心慈手軟,不願意為難她,要麼就是無能。不管是哪一樣,那樣的人,都無法果決至此。

  若生垂眸沉思著,心頭一跳,將心中所想低低吐露了出來,“梅姨娘……”

  “劉刺史的妾?”蘇彧正在搖扇的手微微一頓,看向了她。

  若生道:“先前在花園裡被捉到的丫鬟拾兒就是她的人。”略微一滯,“處處可疑。”

  蘇彧一下下搖著扇子,靜默了須臾,忽道:“我查過這個人。”

  若生微驚,再看他時,就見他的面色冷了下去。

  他搖頭道:“她的背景,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鄉野長大,五六歲上下就被賣進了歌館,長大後四處討生活,後來就進了劉家。”

  第088章 蹤跡

  一個由婢女抬的姨娘,只這般看上去,似乎真的沒有任何打眼的地方。

  可若生心裡頭已有了疑慮,就忍不住又往深里想了想。然而餘毒未清,想得多了,她這額角的青筋就突突直跳,跳得人心煩意亂,再也想不下去。

  好容易藥也煎得,蘇彧盛了滾燙的一碗出來,囑她喝下,她接過輕呷了一口,舌尖頓時一麻,這濃稠的一碗藥汁,忒苦。但良藥焉有不苦口的,她對著碗吹了吹,仰起頭來便將一碗藥給灌了下去,咕嘟幾口,一嘴都是苦澀,連帶著喉嚨里也是一陣一陣的苦,一直苦到心尖尖上去。

  蘇彧瞧著,也沒做聲,只將空碗往邊上一擱,就道:“再過片刻,這天也該亮了。”

  “天亮?”若生的舌頭沿著貝齒打轉,想要將那苦意消去些,是以說話聲也顯得有些腔調古怪起來,倒像是她剛剛在正月里的木犀苑醒來時,尚不知該如何言語時差不多。

  蘇彧道:“倚欄嬌不是尋常四處就可以見到的花,有人送了花到這間屋子裡,就一定也會有人來收了去。”

  所以,至多捱到天明,那悄悄來清場的人,勢必會出現。

  若生的神智清明了些,原本一團漿糊似的腦子也慢慢恢復了平素的鎮定,兼之口中一直泛起苦澀來,她的意識就愈發變得清醒起來。

  很快,扈秋娘跟綠蕉也在茫然不知所措中服下了解毒的藥。

  身上灼熱漸消,喑啞的聲音,也逐漸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臥房裡燃著的微弱火光。也在須臾過後熄滅,這已並不十分漫長的寂夜,重歸了安寧平靜。先前的一切,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一樣。空氣里瀰漫著的淡淡藥味,也被花香給掩了過去,不細細去嗅,便不會察覺。

  沙漏里的細沙,一點點流逝。

  終於,這濃重的夜色里,多了一點極其輕淺的腳步聲。

  若生如果不是屏息躺在那,只怕也不會注意到這輕得幾乎就要聽不見的動靜。

  隨後。“吱呀——”一聲響,似有人推開了門。

  她照舊沒動,蜷在薄被中,像是一尊不會說話也不會動的蠟像一般。

  她在心底里輕輕數著,一步、兩步、三步……那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了。忽然,“嘭”的一聲,黑暗中有什麼重物倒地了!而後屋子裡便大亮了起來,若生遂一把掀了被子起身,趿了鞋子往臥房外去。

  扈秋娘正蹲在地上打量著不速之客,見她出來。輕喚了一聲“姑娘”。

  綠蕉則匆匆取了件外衫來,為衣著單薄的若生披上。

  “是個小丫頭?”若生低頭往地上看了一眼,皺眉低聲問道。

  扈秋娘面色微異。小聲道:“姑娘,這是我們白日裡才在園子裡見過的拾兒。”

  “哦,是她……”若生聽見她說是拾兒,心中倒也沒有太過驚訝。

  她先前就已懷疑上了梅姨娘,這會來的人是拾兒,反而瞧著更沒錯了。若生看一眼扈秋娘,問:“可知如何問話?”

  扈秋娘在連家也有幾年了,雖然一直在外頭,並不在京城宅子裡辦差。但到底是跟過雲甄夫人的人,問個話自然是不難。她正色對若生點了點頭。道:“奴婢領了她去後頭。”

  “仔細著些,不要打糙驚蛇。”若生心知這些事上扈秋娘遠比自己厲害。聞言便也只頷首道好,叮嚀了兩句。

  扈秋娘應個是,轉眼就將拾兒像抗麻袋似的給抗了起來,三兩步就將人給帶了下去。

  倚欄嬌的毒,來得兇猛,去的卻也快。

  她們吃了藥沒過多久,那些中毒之後的症狀,就都漸次消了,至這會,已是沒有大礙。

  可綠蕉不放心,又自責,覺得是她沒有照料好若生,這才叫自家主子也中了招,她簡直罪該萬死。她又一貫是個實誠人,這般想著就也這般告訴了若生,若生聽了倒笑起來:“防不勝防的事,怎能怪你。”頓了頓,她朝著方才扈秋娘退下去的方向指了指,繼續道,“你若自責,過會叫她聽見了,她豈不是更要自責起來?”

  綠蕉跟著她,是為了照料她的起居,而扈秋娘,就又帶了一層保護她的意思,結果鬧了這麼一出,即便主子不怪罪,扈秋娘這心裡恐怕也不會好受。

  綠蕉聽了覺得甚是有理,便也趕忙點頭應是,說奴婢再不提這事了。

  果然,少頃扈秋娘回來,綠蕉怕自己一不留神露出那意思來,便一直低著頭,不敢正面看她。

  扈秋娘上前來,道:“姑娘,那個拾兒的嘴,頗嚴。”

  若生往前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心裡自然也沒有底氣,聞言皺起了眉頭:“可是需要時間?”

  扈秋娘只說拾兒嘴嚴,卻沒說不能問出話來。

  “是,奴婢同她耗一耗,她終究會耐不住的。”扈秋娘坦然解釋。

  若生盤腿坐在床沿,目光鎮靜:“好,那就依你的主意辦。”然而話說到這裡,若生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便同扈秋娘道:“我親自去見一見她。”

  扈秋娘訝然:“姑娘要親自審問?”

  若生一面下床穿鞋一面搖頭,她哪裡會這些,只是有件事她方才突然間想到了,就忍不住要問上一問。

  待到穿好了鞋子,她就道:“綠蕉將這屋子裡的東西收拾收拾,秋娘跟著我一道去。”

  扈秋娘想了想,隱約間也明白過來她是要去問什麼話,便也就陪著若生過去了。

  到了充當盥洗室的耳房裡,若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牆角抱著腿哆嗦的拾兒。

  終究只是個小丫頭,再能幹,也是怕的。

  若生上前兩步。站在那,望著她的發頂,道:“你是梅姨娘身邊的人。”

  拾兒沒有言語。也沒有抬起頭來,恍若未聞。

  若生也不惱。慢慢地在原地將身子矮了下去,放低了聲音再道:“你可是兩年前入的劉府?”

  先前在劉家的花園裡,扈秋娘發現了拾兒後,江氏的女兒錦娘因為心有不滿,後來不經意間嘟嘟囔囔說了好些事,比如拾兒是幾歲入府的,她先前瞧著拾兒不錯想要來了,卻不想人去了梅姨娘那云云。說了好一通話。

  若生因想著梅姨娘,一邊聽一邊也悄悄記住了不少。

  也不管拾兒將腦袋抵在膝蓋上,一言不發,她像是自語似的問了一句又一句,最後道:“這府里,應當有個與你年歲相仿,名叫雀奴的女孩,不知你可曾見過?”

  若生問了這麼一句,可心中卻其實並不抱希望。

  雖然拾兒也是兩年前到的劉家,同雀奴被劉刺史買下的時間差不離。但她們沒有見過面的機會,更大。

  然而誰知若生的話音才剛落,一直沒有出過聲的拾兒忽然將頭抬了起來。飛快而警惕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山野間的小獸一般。

  若生一愣,旋即不由得拔高了音量:“你知道她?”

  拾兒緊緊抿著嘴,依舊不吭聲,只這回卻沒有再將頭低下去。

  “你知道她!”若生見狀,心中已然明白過來,拾兒即便不曾見過雀奴,必然也是知道的,“我同你做個交易可好?”

  拾兒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拋出這麼一句來。身子一僵,往牆角縮得更厲害了些:“什麼交易?”

  她有興趣了。

  若生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告訴我雀奴的事,我給你自由。”

  但凡家中有錢能將日子過下去的人。又非家生子,有幾個願意一輩子給人為奴為婢的,然而贖身不易,銷籍更是艱難,“自由”二字是十分誘人的。

  若生不等她說話,再加一份籌碼:“再許你五百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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