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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香氣也很致命!”
百里孤鳴惶惑地住了口。他還從沒見這桀驁不羈的殿下如此張皇過,俊秀面頰都失了血色,抵在牆壁的手掌,因用力過度而微微抽動,在精美的雲紋暗花壁紙上按出幾道凹凸不平的指痕。
“備馬。”李重耳向霍子衿一揚頭:“隨我進宮,求聖上准我馳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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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李信,這幾日不在玉宸宮,在城外鳴沙山皇慶寺。
三日之後,便是寧王李重光的“尾七”,也就是亡故七七四十九天的日子。依照大涼習俗,辦喪事極重“做七”,自親人亡故後每隔七日,請僧設齋為奠,超度親人亡靈。李信痛失愛子,做得尤其隆重,從“頭七”到“尾七”,逢七必設千僧齋,召集全城僧人在皇慶寺為李重光行祭。
皇慶寺外,曜鋒騎一萬精兵傾巢而出,圍得密密叢叢,連李重耳也不能入內。曜鋒騎統領索契迎上前來,莊重向李重耳施禮:
“殿下,聖上仍在行祭,不准任何人打擾。”
李重耳縱馬徘徊寺外,聽著佛寺紅牆內飄出的誦經聲。喪弟之痛,也是至今難以緩解,禁不住雙手合什,抵在額頭,無聲祝禱:
“阿弟,一路平安,來生還做我的兄弟……”
香菸裊裊,盤旋身周,恍然又看見那熟悉的小臉,天真純稚的笑容重現眼前,兩條胖乎乎的手臂張著,歡快地向自己奔來: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的好阿兄啊!……”
佛經有云:人生有六道輪轉。在死此生彼之間,亡靈做童子形,遊蕩陰間尋求生緣,喚為“中陰身”。生緣以七日為一期,到第七個七日終了,中陰身托生一處,是為來生。
按這個說法,再過三天,弟弟李重光就要轉世為人了,來生……還識得彼此的樣子嗎?
前世,來生,多麼縹緲的字眼。並沒有證據能證明它們真的存在,然而每個人生命中,總有或多或少的瞬間,衷心愿意相信,一切的錯失終歸會在另一個世界重逢。
“聖上今晚依然住在寺中?”
索契恭敬回稟:“是,殿下,要尾七過後才回宮。”
李重耳焦躁地握了握拳。
已經等了兩天了。他急得兩天不曾就寢,水米難進,竟然還要再等三天。
任誰也不曾想過,天子李信竟有如此舔犢之情。輟朝一個多月,幾乎日日前來皇慶寺,與宋小桃一起守在棺邊,望著兒子流淚。李重光睡的是婆羅國進貢的一座深海水晶棺,可保屍身不腐,隔著晶瑩透明的水晶棺蓋,清晰可見那圓胖的小臉,雙手合拱胸前,神情寧靜,宛然如生,隨時都能睜眼歡笑,喚出一聲阿爺阿娘……
如此靈效的棺槨,天下只怕也只有這一座,李信讓給了心愛的兒子,只為多看看他的小臉……
李重耳也願意多陪伴阿弟,然而國事軍事,樣樣緊急如火,哪裡還能耽擱。“再過三天,霸川之戰勝負已分,那蠱雕只怕已經將我大涼將士吃盡!連蓮生也……”
滾滾如雷鳴般的誦經聲里,李重耳停住往來踱動的腳步,握緊了手中奏章。
“霍都尉,你守在這裡,待得聖上起駕回宮,即時呈交聖上。”
“喏。”霍子衿肅然領命:“殿下,你是要……”
李重耳撥轉馬頭,轉身行向東方:“我去霸川。”
“去霸川?現在?”霍子衿早有預感,頓時面色煞白,一把揪住碧玉驄的韁繩:“殿下,聖上不准你赴慶陽出戰,已經駁回多少次,你如今還未領得聖旨,就擅自離開敦煌,死罪難逃!”
“軍情如火,片刻不能耽擱。”李重耳的手掌,攥緊韁繩,用力奪回:“你知道,七寶聞不得香氣,不是蠱雕對手,能斗這妖獸的只有本王了,三軍安危重要,還是我一人的性命重要!”
“殿下!兵敗可以再戰,人死不能復生!”
“沒有再戰的機會了,此一戰已竭盡大涼軍力,敗則不可挽回!何況……還有……”
陽光猛烈,照得李重耳的面頰赤紅如火,連日焦慮之下,口唇早已乾裂,眸中精光卻如江如海,深邃而晶潤異常:
“蓮生若是死了,她能復生嗎?”
“我,我陪你一起去!”霍子衿牙關一咬,奔向五花馬:“你不要命了,我也奉陪就是!”
“給我老老實實看家!”李重耳喝道:“朝中動靜,隨時報我,想法子幫我脫罪,我還沒打算死呢!”
一聲凌厲的唿哨劃破天空,碧玉驄奮蹄飛馳,再也不可阻擋。
箭一般的身影掠過重重人馬,瞬間消失在茫茫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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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獸!妖獸!”
霸川城前,唳聲震天,涼軍軍陣已然大亂,縱有張鈞程奮力指揮,萬千將士拼命搏殺,也抵不過巨雕的尖喙利爪。
龐大的身形遮天蔽日,如風如電穿行陣中,肆意咬噬撕扯,不僅殘殺無數涼軍,所到之處,連夏軍都一併弄死。萬鈞神弩百箭齊發,依然對付不了如此妖獸,射出的弩-箭都被巨雕揮翅一拂而落,翅羽光滑剛硬,再尖利的箭簇也無法射入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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