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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沒人知道,兩年前病逝的夏國大可汗赫連勃勃是死於這少年之手。
死狀極慘,腸穿肚爛,事出倉促,未來得及立儲,諸子奪嫡,全城大亂,李重華母子也是趁此機會,終於逃出了統萬城。
連母親也不知道。她只道她的孩兒文靜溫和,與世無爭,有時候也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她不知道她的兒子外柔內剛,一顆心早已修煉得比鋼鐵更強硬。
這世上一切東西,他不要則已,只要他要,就必定屬於他!
紛飛的記憶碎片,昏亂的神智,交疊不休的幻影,終於將身體裡熊燃的烈焰推上頂峰。衝擊已達極致,風雷狂嘯,浪潮翻湧,將他卷上萬丈高空又凌空摔下,跌得粉身碎骨,卻是異常舒適歡暢。
浩大的風雨,終於緩緩停歇。
眼前仍是靜謐臥房,帷帳深垂,紅燭高燒,燈火隔著重帷映入帳中,一切都這樣柔軟而溫暖。意識一點點回復清晰,只覺懷中香軟,低頭看去,是乙真枕在他的臂上,正怯怯地仰頭凝視他。
那小小軀體,全是汗水,濃長黑髮濕噠噠如同水洗過一般。白皙的小面孔上淚痕交錯,眼睛都有點紅腫,鮮潤的朱唇似乎也腫了,唇角明顯有用力咬噬過的痕跡。
一陣驚惶與心虛,攫緊了李重華的胸膛。連忙揭開錦衾看下去,只見那孩子頸下,肩頭,胸前,紅一塊紫一塊,凝脂一樣的手腕留著清晰的指痕,雙腿直到現在還在一陣陣地顫抖。
心中愧疚,無以言表,又是羞慚又是自責。這是他的妻子啊,費盡心思娶到的、一心要相守終生的妻子,怎能這樣粗暴地對待她?
這個花燭夜,與他事前想像的,根本不一樣!
“對……對不住。”
乙真茫然地望著他。眼角淚花仍在,還止不住地抽噎了兩聲,神情中卻有些異樣的愉悅。清澈的眸光閃亮,如此近距離地凝視,看得到瞳孔中他自己的臉。
“四郎。”她結結巴巴地開口,語聲嬌澀而笨拙,恐怕只有他聽得懂:“真真……吻……愛。”
他長吸一口氣,一把抱緊她,將那張稚嫩無辜的小面孔,擁在自己懷中。
天下風雲,世間富貴,並不在他的眼裡。他只要他親愛的人,要他的母親,現在還有,真真。
“四郎會好好愛你,真真,會好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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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萬里,薰風駘蕩,難得的冬日暖陽。
青鸞水之畔的御花園柘枝園裡,觥籌交錯,一片寒暄酬答之聲。燕綏樓上宴開百席,天子李信親自出席,接見柔然使者。重重帷帳隔去了冬日寒意,樓下一片廣闊的冰池直抵青鸞水畔,雖然不再有盈盈碧水,但皓潔冰雪覆蓋,精巧山石圍繞,亦是一派盛景。
“皇帝陛下在上,小王伊斥,代丘豆伐可汗敬酒一杯。”
“有勞王子,請代問可汗安好。”
聖駕之側,便是新婚大喜的肅王李重華。人逢喜事,精神份外爽利,一身繡金緋袍耀目生輝,眉目如畫,風采卓然,真如傳說中的重華仙人一般,無論是朝中百官還是柔然來客,都在心底暗自喝了聲彩。
“恭喜四弟,賀喜四弟。”恆王李重盛舉杯湊近,悄聲笑道:
“洞房花燭夜,體味如何啊?聽說公主前日入宮拜謁皇后,行走都艱難了,要靠侍女們攙扶前行,這可就是四弟你的不是了,怎麼把人家搞成這樣?”
李重華滿面紅漲,扭轉了頭不作聲。李重盛興致盎然,越發地湊上前去:
“皇后問她:‘郎君如何’,也不知是通譯傳譯岔了還是她自己想岔了,答了一句:‘郎君如狼似虎。’把眾人笑得,連皇后都沒撐住。如今四弟英名遠揚,宮中四下都傳誦著‘如狼似虎’的典故,真令我等望塵莫及啊。沒想到四弟斯文俊秀,竟有這等本事,怎麼做到的,服了藥嗎?”
問話越來越粗俗,不僅李重華難堪,連一旁的李重耳與李重霄都一臉尷尬。李重耳扭頭望向樓下,只見樓前一座太湖石邊,站著隨他前來的侍衛舍人七寶,也正遙遙凝視著他。
這世上最大的幸福,莫過於百丈之外,萬千人中,唯有你牽掛的那雙眼睛,與你視線膠結,纏綿不去。
李重耳唇角揚起,微微一笑。蓮生也綻放出一個明朗的笑容。
心中頓時一暢,莫名地還有些面紅。耳邊的李重盛仍在嬉皮笑臉地追問:“為兄當年也曾連御七女面不改色,如今每干一次便心虛氣短,是哪裡不對了,四弟給開個方子?”
一語未得回應,竟又涎皮涎臉地向李重耳湊來:
“五弟啊五弟,你說你是撞了什麼邪?白白讓老四撿了這個大便宜,好端端的一個美人兒,送到人家榻上……”
李重耳驀然揚眉,直視二兄的雙眼。
那張鱗甲密布的面容上,波濤起伏,風雷滾滾,靛青的鱗片映得黑眸都泛著青光,令人遍體生寒。李重盛登時打了個劇顫,哆哆嗦嗦向後退了兩步,滿嘴的褻語全都咽回喉嚨。
“阿兄,還有天竺石蜜嗎?”
一聲稚嫩的孩童語聲響在耳畔,是六弟李重光邁動兩條小腿奔來,一頭拱進李重耳懷中。李重耳神情頓緩,拽起手邊汗巾,為他擦去嘴角一圈乳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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