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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仲秋夜,一年一度的祭月時節。每逢此日,敦煌全城男女盛裝應節,登樓拜月,燃香上供,各有所期:男子祈願早步蟾宮,高攀仙桂;女子祈願容貌似嫦娥,姻緣如滿月。

  皇族也不例外,每年都在皇宮玉宸宮東南的含元樓前陳設浩大伎樂,全城共賞,天子也率宗親百官登樓俯瞰,與萬民同樂,歡歌笑語,往往要持續通宵。

  今年的年景大吉,征戰連勝,四境平安,過節的心情比以往更加歡悅。當暮色四沉,華燈初上,含元樓上迎來了以天子李信為首的皇家一族,鼓樂聲里,禮官引領各人依次就座。

  那含元樓雄踞宮牆之上,高達十二丈,宏闊異常,三層樓宇,四面抱廈,九脊環拱,八角斜飛,其中第二層視野最佳,是歷代帝王偏好的觀景樓台,足可俯瞰半個敦煌城。前排中央就座的,當然是李信與皇后莊氏,兩旁都是李氏宗親,五個兒子依次排在兩側;第二排坐在帝後身後的,是三夫人、九妃嬪、二十七世婦、宗親家眷、命婦……

  這還是李重耳與陰鳳儀母子決裂以來,第一次見面。

  李重耳人生十九年,還從未隔著這麼長的時間不去探望母親,縱然懷著心結難解,也忍不住屢次回頭尋找母親蹤影。

  他的位子在第一排東側,與坐在第二排正中的陰鳳儀隔了十來步遠,遙遙只見她一身盛裝,鳳帔翟冠輝煌燦爛,卻始終面容哀戚,一雙淚眼只盯著兒子,李重耳每次回頭,都與她目光相接。

  絢爛無邊的華燈異彩,歡聲笑語,都與這母子二人沒有干係。

  李重耳挺身端坐,雙眼望向樓前恢弘伎樂,滿腦子都轉著母親哀戚的神情。

  他少年倔強,從不肯低頭,如今僵局已成,更不知如何破解,心中又傷又痛,又氣又恨,亂紛紛糾結一團,叫他怎樣若無其事地上前喚一聲“阿娘”?

  鐘樓悠揚鐘聲響起,轟隆隆一陣爆竹炸裂,眩目光輝灑滿天地之間。

  縱然人人各懷心事,時光從來不由分說。戌時已至,三通銅鼓敲過,含元樓前鼓樂大張,百戲羅列,萬千民眾歡聲一片,圍觀花樣百出的傀儡戲、排闥戲、渾脫舞、胡旋舞、旋盤、蹴瓶、飛彈、舞馬、拗腰、踏球、吞刀、吐火、山車、旱船……

  “倉七七七台七七倉七倉七倉七……”

  戲場正中,一對小丑演出的參軍戲演罷,熱烈鑼鼓聲中,上來一隊擔橦之戲。四下民眾頓時都棄了其它雜戲,紛紛擠入圈中觀看:

  “擔橦一向都是健壯男子為戲,怎麼這一隊都是女子?”

  “哇,好胖大的婆娘!”

  這隊女子,個個七彩羅裙,帽上身上遍綴絢麗羽毛,端的是美艷非凡。婉轉歌舞中,一枝碗口粗的橦竿巍然揚起,底下擔橦的是個異常高大肥胖的婆娘,足有常人五六倍的體量,舉止卻甚靈活,活像一座飛騰的肉山。

  “擔橦”,又名“戴竿”,要憑一身氣力舞弄長竿,根本不是女子能夠勝任。

  眼前這肥胖婆娘卻只憑肩上結結實實的一團肥肉,擔得這高達百尺的長竿穩穩噹噹豎在空中,正與含元樓口相對。那竿頂居然還頂了一整座精巧的木製宮殿,一人多高,建做廣寒宮情狀,瓊樓玉宇,曲徑通幽,刻畫極是細緻,隔著這數丈距離望去,更是恍如真景一般。

  含元樓上贊聲四起,李信也微眯了雙眼,含笑輕輕一指,御前常侍宦官王懷祖立即吩咐下去:

  “賞!”

  賞諭一出,那班婦人更是精神大振,鑼鼓聲緊密如雨,只見那竿頂的廣寒宮忽然霧氣繚繞,仿佛亂雲飛渡,瀰漫於樓宇之間。噠地一聲金鐘響,鑼鼓驟停,樓上樓下,萬籟俱寂。

  一支洞簫悠然奏起,音韻穿破頭頂墨藍夜空,直抵九霄銀輪。

  婉轉樂聲中,那百尺竿頭,人影一閃,一個女子現身。

  一身雪白紗衣,腰肢緊束,下擺修長,盡顯窈窕身形。雙袖極闊極長,足有丈余,那女子伴樂起舞,肩使臂,臂使手,手使袖,將一雙長袖隨收隨放,瀟麗至極,宛如一雙畫筆凌空點染,在幽藍如寶石的天幕上繪出曼妙圖案。

  相隔遙遠,自含元樓上看不清那女子的容顏,只見郎朗月光為她周身鍍一層銀色光暈,真如廣寒宮中嫦娥仙子,神姿飄逸,動魄驚心。衣袂翻飛如雪鶴,如白蝶,在這百尺高空,瓊樓玉宇,御風輕歌曼舞,展盡無邊寂寥。

  擔橦之戲,本來看的是舞動橦竿,今次這竿頭之技也如此精妙,實在聞所未聞。李信素來偏好樂舞,更是看得入神,竟破例轉身問道:“這是哪裡的戲班?”

  侍立身畔的太樂令卻有些迷惘,慌忙翻著手中的玉冊:“這個……怎麼不記得有這個戲班。”

  “什麼?”李信一把奪過玉冊,低頭看去:“未曾登記的……”

  就在這低頭的一瞬間,寒光閃過,咄的一聲悶響,一枚短箭釘上李信頭頂冠冕。

  那冕旒乃是黃金鑲著各種寶石和美玉所制,相當堅實,這一釘之力,突如其來,直衝得李信整個人向後翻去,仰倒在錦褥邊。

  周圍眾人尚未搞清狀況,只見聖上仰天翻倒,都驚得呆在當地。唯有三子李重霄一直專心凝望著父親的一舉一動,一切盡收眼底,當即厲聲高喝:“有刺客!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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