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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一聲怒吼,九嬰林里地動山搖,那妖獸頓時全身無力,四肢酸軟,頭昏目眩,氣血兩虛……」
「妖獸四膝跪地,向殿下哀嗥求饒,只見殿下戟指一點,一道劍氣射向妖獸頂門……」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此時殿下拔地而起,直竄上九嬰林頂,手中長-槍發出萬道金光……」
《韶王殿下降妖變》立即流行全城,藝人們繪起圖畫連說帶唱,民眾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觀,用詞越是誇張,越是引得喝彩連連:
「韶王殿下膽氣高,
單人匹馬降豬妖。
九嬰林里風雷舞,
鳴沙山頭烈焰燒。
七尺金槍光凜凜,
千斤惡獸血滔滔。
為民除害彰青史,
俠肝義膽照雲霄……」
蓮生抱膝坐在雷音寺門口那個破爛的蒲團上,瞧著大街上百姓的喧鬧,滿臉忍俊不禁的笑。一身敝舊衣衫,寒酸的荊釵跣足,絲毫掩蓋不住眼中泛出的燦爛光彩。
太圓滿了,太好玩了。
還真沒想到,事情搞成這樣。原本她與辛不離都擔心府衙追查下來,有可能泄露她的秘密,孰料府衙和百姓都一門心思地認定李重耳才是誅殺妖獸的大功臣,對他的反覆推拒、解釋,都認為是韶王殿下禮讓謙虛。反正韶王殿下也不會去領府衙的重賞,府衙如此結案,也是樂得省了一大筆銀子。
蓮生並不想領這份奇功,亦不在意府衙的賞賜,事情能這樣結局,再好不過,尤其是每每看著李重耳在街頭馳過,面對百姓歡呼,一臉百口莫辯、水洗不清的悻悻無奈,簡直讓蓮生笑得捶地。
最慶幸的是,辛不離也不生她的氣了。
那日一早,辛不離發現蓮生的草廬人去屋空,立即就猜到她是溜去城南打山膏,當即奔去找尋。打完山膏的蓮生一出九嬰林,便在官道上與辛不離撞個正著,變身都沒來得及變,衣衫上淋淋漓漓的血跡,昭然若揭,堵住了蓮生所有編瞎話的路子。
辛不離氣得臉色煞白,掉頭就走。蓮生顛顛兒地在後面跟著,一路堆笑臉、賠不是,好話說盡:
「你看,我什麼事兒都沒有,沒人發現呀,沒人知道我是蓮生……其實那妖獸也沒什麼了不起,韶王差點也就把它打死了嘛……不生氣了,不氣了好不好?……」
直到進了朱雀門,走到慈恩巷,去喬府的羊圈趕出羊群,再從雲龍門走出去到城東的草場放牧,一路上幾十里地,辛不離一言不發。
蓮生心虛得抬不起頭。她當然知道辛不離是為她好,一切的嘮叨、管束、操心掛牽,都因為是把她當至親,如今自己恣意妄為,不管不顧地冒險出獵,就算最後平安無事,也是辜負了他的心意。
人最不應該犯的錯誤,就是辜負一顆疼你惜你的心。
「我錯了,以後不敢了,還不行嗎……」蓮生的男身,比辛不離高大得多,雄健得多,如此可憐巴巴地跟在他背後咬著手指認錯,也是蔚為奇觀。
辛不離一聲不吭,只專心蹲在羊群中,查看羊只情狀,為跌跛了腳的羊敷藥裹傷,為虛弱的羊羔餵食藥草。
城東雲龍門外,是敦煌城四周最豐美的一塊草地,平坦壯闊,一望無際。此時春光正盛,厚實的青草如茵,綠得柔潤,綠得嬌嫩,水綠水綠的氤氳一片,讓人整個心都隨著這溫潤的顏色柔軟下來。柔美的綠意中,點綴著朵朵鮮花,朱紅,鵝黃,雪白,遠遠望去如灑金嵌寶,更加令人胸懷大暢。
身後良久無聲。眼角餘光一瞥,已經不見了蓮生的蹤跡。
這丫頭……惱了,跑了?
辛不離連忙回頭,卻見蓮生就在身後,距離自己不過咫尺之遙,一張英武的男兒四方臉上,滿是軟糯的笑容。
「不離哥哥。」
她攤開手掌,伸在面前。厚實的掌心中,是一束剛采來的忍冬花。飛鳥一樣的嬌美花朵,有的雪白,有的鵝黃,一蒂二花,纖蕊如羽,正若一對鴛鴦形影不離。絲絲濃香,正從花瓣間縹緲發散。
眼前的蓮生,瞬間起了變化。
壯碩的身形變得纖弱,虬結的肌肉平復,黝黑轉向雪白,方正的男兒面孔,漸漸化為女子嬌容。
黑髮綰成雙鬟,耳邊蟬鬢飄飛,雖然脂粉不施,卻依然是明眸皓齒,朱唇黛眉,整個人清朗如畫,黯淡的麻白衫子遮不住那份窈窕麗質,清晰可聞的天然幽香,自衫子領口隱隱飄來。
瑩白的小臉上,正堆滿嬌憨的笑容,眉眼彎彎,鼻子嘴巴都皺在一起,一聲聲喚著他的名字:「不離哥哥……我錯了。」
辛不離的心裡,頓時化成這氤氳的草原,絢麗的鮮花,明朗的碧空,駘蕩的流雲……被一切最溫柔最美好的東西填滿了。
他沒法生她的氣。
面對著這張面孔,這副笑容,一點都沒法生氣。
這世上唯有他知道,這女孩與眾不同。花香草香,對她有奇異的作用,可以養精提神,可以治病療傷,足夠的濃香,可以使飲酒化為的男身,重新再回復女身。
這世上唯有他知道,那年她因為好奇,飲了別人丟棄的殘酒,結果化作一個陌生的男孩,哇哇大哭著來找他傾訴,然而一到草原,被這花草濃香一熏,瞬間又變回女身……辛不離這心裡,比她驚嚇更深,一想到書上讀來的各種可怕傳說,簡直魂飛魄散:嗜食花香,能變男女,這是什麼異象?這……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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