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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年初聖上賜死二王一妃,貶謫先帝重臣,李某在揚州亦有耳聞。」李德裕道,「聖上剛剛即位,實在不宜如此嚴酷。」
「大人所言極是。如今死者已矣,活著的卻還在東躲西藏,不見天日。若大人不能主持公道,只恐天子鑄成大錯,有損英名。」楊欽義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一隻錦囊,鄭重地交給李德裕,「實不相瞞,今日楊某登門拜訪,也是受人所託,來給大人送個信。」
「樞密是替誰送信?」李德裕接過錦囊,捏到其中有一枚印鑑狀的硬物,詫異地將錦囊往掌心裡一倒,等看清了掌中之物,臉色瞬間一變,「這是光王印鑑,樞密難道是替光王送信?」
「正是。」楊欽義大方承認,見李德裕面露驚疑,連忙解釋,「光王曾經在佛事上幫過楊某的忙,所以這次秘密找到楊某,說是想見大人一面……」
「楊樞密,」李德裕打斷楊欽義,沉著臉道,「你此舉未免太唐突。」
「對,對,大人教訓的是。」楊欽義連聲附和,賠笑道,「可楊某見到光王如今的樣子,實在是不忍心拒絕。唉,等大人見了光王,自然會明白楊某這話的意思,聖上對光王……確實是逼得太狠了……」
李德裕看著掌心裡的金印,冷笑道:「樞密也知道李某得聖上信任,就不怕李某將此事稟報聖上?」
「說怕麼,也不怕,」楊欽義厚著臉皮道,「此事若被聖上知曉,光王就死定了。楊某深知大人對聖上忠心耿耿,一定不忍心讓聖上背負殘害皇叔的罪名,遺臭萬年。」
「楊樞密,小心禍從口出。」李德裕厲聲警告楊欽義。
楊欽義趕緊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楊某就是個粗人,萬望大人恕罪。不過比起楊某眼下做的事,這點狂悖之言似乎也不算什麼?嘿嘿,楊某知道大人是君子,會替楊某保密的。」
「哼,據我所知,光王絕非池中之物,才會被聖上如此忌憚,樞密小心上當受騙,遭人利用。」
楊欽義摸摸鼻子,乾笑道:「聖上的雷霆手腕,楊某怎會不懼?不過光王說了,他冒險露面,不是為了奪權,僅僅是想見大人一面。只要讓他說完想說的話,之後可以任憑大人發落。」
李德裕沉吟片刻,瞥了楊欽義一眼:「樞密都這樣說了,李某若是不答應,倒顯得不近人情。」
楊欽義精神一振,兩眼放光:「大人這是答應了?」
李德裕不置可否,只反問:「但不知朝中文武百官,光王為何獨獨要見我?」
「因為光王說,咳咳,光王說聖上剛愎自用,除了大人,其他官員的話聖上很難聽進去。」楊欽義硬著頭皮道,「光王還說,仇士良那幫閹黨只會趨炎附勢,根本說不出什麼有見地的話,聖上一聽就會起疑心的。」
「看來光王是想通過我,上達天聽。」李德裕撫髯道,「我倒要聽聽,他能說出什麼有見地的話。」
當下雙方議定,楊欽義自是千恩萬謝。
李德裕冒著風險答應他,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如今他剛回長安,雖得天子器重,想在朝中大展拳腳,神策軍中就必須有自己的人脈,才能牽制住隻手遮天的仇士良。
既然楊欽義求到了自己門上,他賣一個人情給他又何妨?
這日匆匆一晤後,不日便到了重陽佳節。
李宅傾府出動,前往樂遊原登高。趁著家眷盡情玩樂,無人注意時,李德裕縱馬離去,獨自前往慈恩寺「禮佛」。
到了慈恩寺,知客僧將李德裕引入一間無人的禪室,請他在此稍候。
李德裕見慣了風浪,此刻心中淡然,坐在禪椅上不緊不慢地喝茶,舉頭欣賞掛在牆上的字畫,直到腦後響起一道聲音:「貧僧瓊俊,拜見大人。」
李德裕這才一驚,回過頭,瞥見已經落髮的光王,頓時驚訝地站起身:「光王這是……出家了?」
李怡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見憎於天子,唯有出家,可保太平。」
「光王……唉……」李德裕長嘆一聲,忽然想起楊欽義說過的話,這才明白他說的什麼「等自己見了光王,就會不忍心拒絕」云云,原來並非虛言。
「大人不必為我惋惜,我本就虔心向佛,並不以出家為苦。」李怡大方地請李德裕入座,為他烹茶,「今日我約大人在此地相見,只是為了實現一樁心愿。」
李德裕打量著李怡,彆扭地改口:「瓊俊法師,有何心愿?」
「天下太平。」
李德裕一怔,若有所思地淺笑:「這個心愿,不止你一個人對我說過。」
「我知道,文宗、今上,大約都說過。」李怡直直地望著李德裕,「不過這四個字,應該也是大人的心愿吧?」
「對。」李德裕坦然承認,反問李怡,「是又如何呢?」
「如果是,那麼眼下正是大人收服回鶻的好時機。」
李德裕震驚地看著他,失笑道:「這就是你約我見面的目的?你希望我勸聖上收服回鶻?」說著他沉思片刻,又道,「這一年來,回鶻的確是遭受重創,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聖上剛即位不久,若無故對回鶻發兵,恐有窮兵黷武之嫌。」
「大人何時變得如此謹慎?」李怡曼聲笑道,「這話聽著,倒像出自牛僧孺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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