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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然後,高緯開始大興土木,在晉陽廣建十二座宮殿,丹青雕刻,巧奪天工,比鄴城更為華麗。宮內的珍寶往往是早上愛不釋手,晚上便視如敝履,隨意扔棄。

  也在晉陽的兩座山上鑿兩座大佛,叫工匠們夜以繼日,晚上則用油作燃料,一夜之間數萬盒油同時燃燒,幾十里內光照如晝。

  齊國連續兩個大敗,本已消耗了大量的國力,而現在,高緯的這些行為,直如火上澆油。一時之間,朝綱紊亂、民力凋盡、徭役繁重、國力空殫。

  高緯根本不把這一切放在心上,他自稱“無愁天子”,拿起瑟琶,自彈自唱。宮內近千名太監、奴婢一齊伴唱,整個皇宮歌聲繚繞,一片太平盛世景象。

  這一日,蘭陵王緊抿著薄唇,只是負著雙手看著皇宮方向。

  他的身後,一陣咿咿呀呀的嬰兒笑聲傳來。聽到這笑聲,他不由展顏一笑,只是轉眼又眉頭深鎖。

  他感覺到了深深的憂鬱。這是一種有心衛國,卻無力回天的憂鬱。這是一種深沉的痛苦。

  一陣腳步聲響,轉眼間,成史向他稟道:“郡王,送禮的人都走了。”他低聲說道:“郡王這般大開府門,四處收受賄賂,有很多大臣都看不慣,已紛紛向陛下上書。”

  蘭陵王垂眸。好一會他才低啞地說道:“我知。”

  安靜了一會後,成史看著愁腸百結的蘭陵王,感覺到張綺所說的時機到了。當下啞著嗓子,徐徐說道:“郡王想借貪財之名自污,以避過陛下的猜忌。真是何必呢?杭州也罷,荊州也罷,便是那山林深處,都有清淨之地。郡王為何不願意離開?”

  蘭陵王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成史又道:“這半年中,郡王屢戰屢勝。可每勝一次,郡王收受的財貨便加了倍。其實郡王比我們更清楚,齊國,已不是久留之地。”

  蘭陵王喉結動了動,啞聲道:“我知。”

  “還有,郡王你看陛下,他如此顛倒行事,齊國真有興旺之時麼?郡王還留在這裡,只怕到頭來白白送了性命。”

  頓了頓,成史一字一句地說道:“郡王你看王妃。這陣陣背著人時,總是以淚洗面。”

  蘭陵王再也聽不下去了,他腳步一旋,衝出了府門。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成史一退,朝著悄步上來的李將說道:“下面輪到你了。”

  “好。”

  這幾日。蘭陵王一回來,他的那些親衛,還有朝中的好友,便或陰或陽地勸著他。

  一連受了幾日,他也煩躁起來。這一天,他怒氣沖沖地推開眾人,回到了寢房中。

  他一入寢房,便看到張綺跪在地上,正雙手捂著臉,無聲地流著淚。

  不知不覺中,蘭陵王雙腿一軟,他慢慢跪倒在地,與張綺面對著面後,他哽咽著說道:“阿綺,阿綺……”伏在地上,他淚如雨下,“這是我的家國啊!”

  張綺哽咽著說道:“長恭年幼便失了母親,阿綺害怕,皚兒也會小小年紀,便失了父親。”她抬起頭,淚水如珍珠般大顆大顆地流下,“不僅如此,長恭不僅是皚兒的阿父,更是阿綺的天,長恭如果有個萬一,阿綺這一生,只怕不知輾轉落入幾人之手了!”

  她這話一出,蘭陵王激淋淋地打了一個寒顫,不知自主的,那蘇威臨走時的大笑聲傳入他的腦海中。

  他重重閉上了雙眼。

  這時,張綺伏在地上,她泣不成聲地說道:“長恭如此故去,阿綺不敢偷生,可阿綺有皚兒在,若是連我這個母親也去了,他那漫漫一生,可怎麼活?生不能生,死不能死,長恭,阿綺好怕啊!”

  蘭陵王慢慢地捂上了臉。

  張綺還在說道:“長恭打了一個又一個的勝仗,可百姓們還是越來越苦,周人還是越來越強。陛下勞民傷財,他宮中的一個宮女,都比阿綺穿得還要華貴。每每遇上,阿綺還要向她們執下屬禮……”

  “別說了!”

  蘭陵王啞著聲叫道:“阿綺,求你了,別說了。”

  他轉過頭,一瞬不瞬地看著床塌上,正咿咿呀呀的,拼命地扯著一根銀鏈的兒子,淚水直是模糊了視野,“求你,別說了。”

  張綺還是伏在地上,她不管不顧地繼續哽咽道:“我們的兒子,小時已是如此華美,連太上皇看了也感嘆萬分。也不知他長大後,沒了父親母親的護著,會落到何等田地?”

  這話一出,蘭陵王暴喝出聲,“別說了!”

  他騰地站起,轉過頭咬牙切齒地瞪著張綺,瞪著瞪著,他閉緊雙眼說道:“我,我這就著手安排離去之事。”

  一句話落地,張綺狂喜地抬起頭來,而不遠處,成史等人更是喜笑顏開。

  蘭陵王行事,向來雷厲風行,他決定了離開,便著手布置起來。在一次一次的戰役中,絡續讓他的一千親衛“死亡”後,這一日,他在前往司州赴任時,消失了。與他同時消失的,還有他的那些親衛留在鄴城,晉陽等齊地的家眷。

  齊後主高緯接到蘭陵王消失的消息時,剛剛得到一個絕色美人,馮小憐。摟著美人兒,飲著醇酒,看著宮女們的歌舞,這個“無愁天子”在得到蘭陵王的消息時,只淡淡地“哦”了一聲,便再無二聲。

  而公元566年四月,風景如畫的杭州城中,出現了一隊遠道而來的商旅。這隊商旅進入杭州城後化身一變,成了當地的一個豪商。

  只是,不管杭州人多麼好奇,這對豪商夫婦,都沒有讓人看到他們的真面目。

  這亂世當中,風雨變幻無常,十幾年後,周國宇文邕過逝,他的兒子上位後,竟是一個荒唐堪比齊國君王的昏君。這個周國新主,立了六個皇后,最大的愛好就是強奪大臣的妻子。

  又過了數年,隋文帝楊堅統一南北,黃袍加身,隨著新皇的厲精求治,天下間漸漸出現興旺之相。而這時,杭州城中,那一對在天下大亂之時便避於山林,天下大興又冒出來當富家翁的夫婦,終於露出了他們的面容。至此,世人才知,昔日北齊那個百戰百勝的蘭陵郡王和絕代美人張綺,這些年竟然一直隱居在杭州。

  (完)##

  南朝春色結局了,但是每日上午十一點,都會絡續放上一篇後記。

  後記(四)故人與小子

  望著漸漸出現在視野中的杭州,一支做商旅打扮的隊伍,漸漸由喧囂轉為安靜,特別是那個策馬奔馳在前的中年人。

  這中年人雖然三十好幾了,卻面目俊雅清悅,透著一種位居權重者有的威嚴,不過此時此刻,他那因經常深思,而呈川字型的眉峰,隱隱中帶上了一分說不出是緊張,還是悵惘的表情。

  這時,一車馬車靠近,接著,一個少婦的聲音興高采烈地傳來,“蘇大哥,那就是杭州嗎?嘻嘻,十幾年沒有見到阿綺了,她要是見到我,可不知多高興啊。”婦人的年紀也不小了,可語氣還是表情中,都透著一種天真似的慡朗,仿佛這人世間的家國顛覆,家宅中的明爭暗鬥,都與她無關。她只是,順順利利,快快活活地老了十幾年而已。

  聽到少婦的問話,蘇大哥清咳一聲,他低啞地說道:“是啊,那就是杭州。”他的聲音一落,一個騎士策馬上前,他朝少婦命令道:“阿綠,說話聲音小一點。”他壓低聲音,警告著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隋與陳乃敵對之國,若是讓隋臣知道蘇大哥到了杭州,說不定會使出什麼手段來。”

  說話的中年人,有著塞外人的濃眉深目,眉目深刻中透著種罕見的艷麗,竟然是一個美男子。饒是這個中年人比少婦阿綠的容色好了不知多少,可他對上阿綠時,那臉上滿滿的寵溺和歡喜,那是任何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得到的。

  望著自己身邊這恩愛如昔的一對,蘇威移開眼。他望著高大的杭州城牆,苦澀地說道:“到了杭州後,你們去拜訪他們吧,我。我就不去了。”他低啞地說道:“知道她過得好,就夠了。”

  雖是如此說著,可他的語氣中。多多少少透著不甘。

  在齊國高湛宣布要退位時,在知道齊後主高緯的德性時,他一直存著一絲希望的。那絲希望對張綺來說,很殘忍很自私,那就是,他曾經以為,以高長恭那種固執愚忠的性情。必定會死在齊國君主的手上。他曾幻想過,如果他死了,只要他一死……

  可他料不到,對自己的家國那麼深愛,幾近執迷不悟著的高長恭。竟然沒有選擇與齊國同存亡,而是選擇了遠遁天涯。

  他離開了,帶著阿綺離開了,這一離開便是十數載。十數載中,無人知道他們的音迅,甚至無人知道他們是死是活。要不是這一回,他們的兒子在隋地露了行跡,要不是在關注他們的兒子時,進而發現了這夫婦兩人一直定居杭州。他還在追尋著。

  可追尋到了又能怎樣?前塵往事,不過一場殘夢。這般千里迢迢趕來,只是想看一眼,看一眼罷了。

  也許這便是天道吧,天道常缺,世間任何人。都不會得到真正的圓滿,只有抱殘守缺,才是常理。

  阿綠一點也沒有感覺到蘇威的悵惘,她正高高興興地四下觀望著,傻笑了一陣後,她向後面的幾輛馬車中,不斷傳來的少年少女的笑鬧聲望了一眼。突然向著丈夫笑道:“阿仄,聽說阿綺只生一個兒子哦?嘻嘻,這一點她可差我多了。

  這一次,阿綠的聲音一落,她的丈夫賀之仄便苦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他們那個兒子可不簡單啊。”

  阿綠聽到這裡可不高興了,她嘴一扁反駁道:“咱們的孩子也不簡單……”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聽到前方的官道處,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

  在這春光明媚之時,通往杭州的官道,本是人來人往熱鬧之時。可這一刻,所有人還是被那轟隆隆的馬蹄聲給吸引住了,不知不覺中,一個個都抬頭看向前方。

  前方駛來了十七八個騎士,隨著他們地走動,官道上煙塵高舉,四周一片寂然!

  阿綠瞪大眼看著前方,好一會才倒抽了一口氣,低呼道:“才,才十幾人呢!”

  是啊,才十幾人啊。可這十幾人,卻有一種奇怪的氣場,卻令得來來往往風塵僕僕的商隊征客,全部停下了腳步。

  煙塵滾滾中,那十幾個騎士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又過了一會,賀之仄驚道:“蘇大哥,你看他們的馬!蒼天,他們從哪裡尋得這麼多的名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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