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我明白了。”趙倚樓道。

  他們能想的明白,贏駟這樣一個君王又豈能想不明白?自己留下的力量太強大繼承人難以駕馭,唯一的辦法就是自行摧毀一部分。

  趙倚樓接著問道,“贏駟不信你?”

  “信?”宋初一聲音里溢出笑意,“在王上那裡,沒有信不信,只有能不能!”

  就譬如,贏駟從來不會說“我相信你能夠做到”,他只會說“你要做什麼”,他從不質疑自己臣下的能力,也不懷疑他們的忠誠卻從來不信人心能夠恆久。

  趙倚樓聽懂她話里的含義,“他不是很信任左丞相?曾放心他一去魏國四年,這不是信任是什麼?”

  “是自信。”宋初一篤定的道,“他知道這世上沒有比自己更令張儀滿意的君主了!”

  趙倚樓啞然,這份自信一般君主還真是不敢有。

  頓了須臾,趙倚樓平靜道“十年前我願意一切都聽你安排,十年後也一樣。”

  贏駟不會隨便付諸信任,宋初一亦不會天真的去相信贏駟會顧念私情,她此時走了,留著命以後想回來的時候還能回來,何必冒險?

  宋初一對任何人都有保留,哪怕是趙倚樓。

  許多謀士都有過相信感情的時候,但大都沒有好結果。很久以前宋初一就曾說過:孫臏遭受背叛,失去的是大好年華和一副髕骨,而她失去了一條命和愛一個人、信一個人的能力。

  她今生有幸遇見趙倚樓,得到一份誓死相隨的感情,她珍視如命,但終究不能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交出去,不是不想,而是自發的有所保留,無法控制。

  與趙倚樓一番商量之後,宋初一開始加緊布置退路。

  無戰事的時候,所有機要大臣本人出入咸陽必須要經過右丞相批准,從他那裡拿了令牌之後,城門那邊才會放行,都還沒有普通百姓自由。

  這麼做的目的主要是為了保證機要大臣的人身安全,以及防止機密泄露。

  自從發生了“國尉被綁架”事件,咸陽城的守備又添了一倍,甚至連大街上都設有巡兵,他們不會沒事在街上轉來轉去,但是保證隨時待命以應對突發狀況。國軍紀嚴明這些人絕不是無所事事的混日子。

  如此嚴密布防,想偷偷離開,別說門了,連窗戶都沒有!

  而布下這樣固若金湯防護網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宋某人…

  所以,她怎麼可能不給自己留後門!

  不過這還是她做國尉時辦的事,事後便交予廷尉府和衛士守備軍,時隔多年,為保萬無一失,此時還得重新查探這些“後門”的狀況。

  三日之後,魏道子終於風塵僕僕返回咸陽,剛剛到宋初一府上,便又腳不沾地的去了宮裡給贏駟送藥。

  宋初一給嬴盪授課的時間是在上午,下午要去軍中歷練,晚上得隨著左右丞相一同處理政事。他醒著的時候,除了吃飯如廁,沒有任何私人時間。因為宋初一平時不嚴肅,還時常帶著他一起玩,所以他才格外喜歡她授課。

  一如往常,輕鬆愉快的度過一個早上的授業,宋初一便返回府內。

  魏道子已經回來,宋初一立即屏退僕婢,與他私聊。

  “大師兄這次路上遇到阻礙了?”宋初一沒有急切的問贏駟病情。她一貫如此,越緊迫,越坦然。

  魏道子剛剛泡過溫泉,舒服的品著梅花酒,“在韓境途經一個村落,村中染疾死了不少人,我以為是瘟疫,所以留了一段時日,看看能否控制擴散,後來發現是風寒,留了藥之後就找了個地方呆了幾日。”

  風寒傳染擴散也很可怕,魏道子確定自己沒有染上才敢返回咸陽。

  魏道子咧嘴笑道,“你想問我秦王的病情吧!”

  “嗯,是想問,不過想請教你的不止這一件事情。”宋初一道。

  “哦?”魏道子答應過贏駟不會泄密,不過他雖然不會沒品到四處宣揚,但寥寥品質也絕對不足以令他守口如瓶,“秦王的病情,我已經盡力了。依著他的病情發展,若不是我為他配藥拖緩,早在七八年前他就沒了,這一次病發兇險,我估算,就算能挺過去,也是近兩年的事情。”

  宋初一心底一種莫名的感覺蔓延開來,好像一塊地方開始潰爛,灼燒鈍痛,雖然能忍,但讓人渾身難受焦躁,“你與王上照實說了?”

  魏道子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覺得能瞞住嗎?”

  宋初一抿唇久久不語。

  “還有什麼事?”魏道子打破沉默。

  宋初一深深吸氣,緩緩吐出,才讓自己稍微好受一點,“關於情愛,你不是自詡洞悉世間情事?”

  魏道子頓時來了精神,坐直身子,一臉興味的道,“那當然,說罷,沒有師兄解決不了的事兒。”

  大言不慚,宋初一覺得他這話不靠譜,但魏道子於情事上的確比她要悟的深徹,“我從前愛過一個人,全心全意的相信他,最終卻被他利用,我知道他也許本心上沒有打算置我於死地,但我痛恨他利用往日舊情謀算。若非如此,哪怕他翻臉與我為敵,手段怎樣狠辣,我亦不會這樣介懷。”

  “這人是閔子緩吧。”魏道子一語道破。

  宋初一微訝,“大師兄怎麼知道?”

  “都說了,世間愛恨嗔痴瞞不過我眼。”魏道子得意道。

  魏道子作為一個頭腦睿智又深懂情愛的旁觀者,比旁人看的更深,“你很多次至他於死地的機會,偏又全都放過,轉而控制他的人生走向,將他禁錮在魏國,卻壓制他不能翻身,最後把他圍困逼死在中都城……如果我沒有猜錯,你被背叛的那次,也是同樣的情形吧?”

  魏道子一向帶著七分風/流不羈的眼睛在說這番話的時候顯得分外清明。

  宋初一先是驚詫,旋即莞爾,“不愧是大師兄。”

  魏道子沒有更詳細的追問,只是咂嘴道,“我發誓,我這輩子不會得罪你。”

  宋初一扯了扯嘴角,她能控制閔遲的人生軌跡,靠的是先知和上一世對他很深入的了解,若非占了這麼大的便宜,她並沒有自信把一個同樣精明睿智的人掌控於股掌。

  關於這件事情,她不欲多說。報複本身就不是已經快樂的事情,她最後親眼看著閔遲死的時候,心裡沒有痛快,沒有解脫,僅僅只是覺得做完了一件必須做的事情。

  “你自那以後,就再也不能信任別人了?”魏道子問道。

  宋初一收回神思,望著他誠懇道,“我現在相信你洞悉世間情事了!”

  魏道子呵呵一笑,嘬了一口酒,“你得學會忘記。”

  “嗤,說的容易!”宋初一何嘗不懂這個道理,但是,“我三歲之後尿過幾次床、哪天少去了一趟茅坑都記得一清二楚,這麼大一樁事兒我怎麼忘?”

  第369章 及時行樂吧

  魏道子斜睨了她一眼,“你愛好果然不一般。我就不記得這些,但是至今還記得六歲那年看上的一個小姑娘耳朵後面有顆棕色芝麻大小的痣。”

  “……”

  魏道子道,“所以說,對某件事情記憶深刻,與你的關注有莫大關係!”

  “……”

  “咳,好吧,你主要想知道什麼?”魏道子想起宋初一報復人的手段,立即收回話題。

  “倚樓……我總覺得虧欠他。”宋初一說的很含糊,但她知道魏道子能聽得懂。

  趙倚樓無怨無悔的追隨她這麼多年,而她不僅付出的太少,連全心全意都不能做到。

  “這問題我就涉及不深了。”魏道子斜倚在扶手上翹著腳,散漫道,“師兄這輩子一直都在追求繁花叢中過片葉不留身。感情這回事嘛,只求一個‘真’字,只要是真情,何必學那些市儈錙銖必較!”

  “好像很有道理,那你對每個女子都是用了真情?”

  “那是自然。”魏道子鄙視她道,“你這方面就太不灑脫,一點不像我道中人,身邊美男子一堆也不知珍惜。旁的不說,你瞧秦王和樗里子,嘖嘖,就這麼幹看著不覺得虧得慌?當然,我嘛你就別想了,我看不上你的。”

  “可別污衊我們師門,一般人都不像你這樣放蕩……”宋初一看他瞪眼,不緊不慢的喝了口酒,淡淡的補充兩個字,“不羈。”

  魏道子這才滿意,“別想太多,累得慌!行了,我得去休息。”

  末了,他還不忘順走几上的酒罈,轉身便高歌起來,“阪有桑。隰有楊。既見君子,並坐鼓簧。今者不樂,逝者其亡……”

  人已經出了屋子,歌聲卻猶在耳邊。

  高坡有個桑樹林,窪地有片楊樹蔭。已經見到那個人,同坐吹笙喜盈盈,現在不及時行樂,轉眼就要老死入土了。

  這是秦風裡勸人及時行樂的詩。再正常不過,只是從魏道子的口中唱出來,宋初一怎麼聽怎麼覺得猥瑣。

  高坡上的桑樹林,窪地里的楊樹蔭……不是他經常辦事的地方麼!

  “先生。門外來了一個後生,說是礱穀將軍之子,奴已經請他在門房裡坐著了。”寍丫道。

  “請他進來。”宋初一道。

  “喏。”

  寍丫離開片刻,便領著一名青衣少年過來。隨著距離越近,宋初一眯起眼睛隱約能看清他的面容,瘦長的臉盤,眉眼之間竟是有九分像少年時的礱穀不妄!不同的是,礱穀不妄看起來朝氣蓬勃滿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氣,而這少年斯文一些。

  少年進屋之後發現只有一個面白青年。一臉疑惑的看向寍丫。

  寍丫掩嘴笑道,“方才還師尊師尊的叫著,怎麼見了活人卻不行禮?”

  少年俊逸的面上掩不住驚訝,愣了片刻,才連忙甩開寬袖行禮,“尚武拜見師尊。”

  “免禮,坐吧。”宋初一看見他的面容。頗有親切感。

  “謝師尊。”礱穀尚武落座之後仍舊難掩驚訝,宋初一未曾蓄鬚,面部線條比一般男子柔和,看起來好像不過二十歲出頭。

  “本應前幾日就來拜見師尊,都怪尚武頑劣,扭傷了腰,這才耽擱了,請師尊恕罪。”礱穀尚武道。

  宋初一道。“此事我已知曉,傷勢如何?”

  “勞師尊掛心,已經沒有大礙。”龍骨尚武道。

章節目錄